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抖一回,就抖到死(1 / 2)
男人的眼皮抖了抖,忽然把布包往怀里一塞,转身就窜。
朱瀚甚至没抬手,脚尖一挑,“叮”的一声,一枚细薄的铜钱钉进门框,男人刚贴到门上,肩胛就像被蛇咬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开窗。”朱瀚道。
朱标一愣:“窗?”
“这屋子里有两扇窗,”朱瀚看也不看那男人,“一扇朝街,一扇朝井。朝街那扇,锁舌是旧的;朝井那扇,锁舌是新的。说明有人常从井那侧进出。”
朱标走到朝井的窗前,果然看见新漆未干的木锁,边上还蹭着鞋印。他扭开锁,推窗,一股潮气扑面,井口边的青苔亮得发滑。
“看见了。”朱标低声。
“谁从这走?”朱瀚问那男人。
男人死咬着牙:“你们自己去问井。”
“好。”朱瀚点点头,“我问井。”
他把窗阖上,回过身来,看着那男人:“你卖‘归魂’给谁?”
“我不——”
“给蓝玉的人?”朱瀚打断他,“还是给宫里的人?”
男人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言。
“你以为我问的,是罗宣。”朱瀚慢慢道,“我问的不是他。我问——蓝玉死前的那一刻,谁在他的鼻翼下抹了这一把。”
男人的瞳孔缩了一下,像被针刺中,立刻又放大:“你胡说。”
“他‘自缢’的绳子,勒痕不深。死后吊上去,绳子挂得再好,也不会有生时那种颈动脉暴的痕。”
朱瀚的声音像在数铁钉,“他死前被人做过手脚。你供的是药,不是刀。”
男人盯着他,盯了很久,像在看一只没见过的兽。然后,他忽然笑了。
“王爷,”他嘶哑着嗓子,“你在找‘谁动的手’?你其实要找的是‘谁敢动手’。这药……这药我卖给谁,你真想听?”
“说。”
“卖给‘影司’。”
朱标眉心一跳:“影司?”
“宫里一个影子衙门。”男人舔了舔唇,“不是锦衣卫,不是东厂,不是任何人。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脚步。有时候,你会听见脚步停在你床前——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影司的头是谁?”沈麓问。
男人笑得像在咳:“谁看得见影子的头?”
“价谁给的?”朱瀚问。
“谁的影子,就谁给。”男人抬起眼皮,里面是一层不怕死的红,“不过——影子是活人,有时候也会丢魂。你说是不是?”
“你卖给了谁来取‘魂’?”朱瀚把最后的门堵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喉头里挤出两个字:“吴震。”
屋里的灯忽地爆了一声,油花炸开,火苗歪了一下,立刻又直了。
朱标与沈麓对视一眼。那名字,他们昨日才目送着被押去午门——杖下无生。
“死人不会来买药。”朱标低声道。
“活着的时候买的。”男人耸耸肩,“他每回都只要半包,说‘够了’,很省。后来有一回,他说不够,要整包——那回之后不过三天,监里就死了一个大人物。”
“蓝玉。”沈麓吐出这两个字,空气里像被压了一块铁。
“我不认名。”男人笑,“我只认脚步。”
朱瀚盯着他:“今晚你说了这么多,明天你还想活?”
“我现在就不想。”男人把那包“归魂”往朱瀚跟前一推,“做这行的人,哪有明天。王爷,我只问一句——若有一天,影子来找你,你会跑吗?”
朱瀚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布包抬起,轻轻抖了抖,粉末在灯下飘出一道细线。
“我不跑。”他说,“我等。”
男人忽然笑了笑,笑里什么都没有:“那你是要这屋,还是要我这条命?”
“都不要。”朱瀚把包放回柜上,“你今晚把铺面收了,明日出城,去北山脚下找一口废井,等我的人。之后,你卖草鞋。”
男人呆住:“你……你不杀我?”
“你说了真话。”朱瀚转身,“真话,值一条命。”
他们出门时,风从井边吹上来,像夜吸了一口凉气。
走到巷口,朱标低声问:“叔父,真的有那样一个影子衙门?”
“有。”朱瀚不回头,“有影子的地方,就有人。只不过,谁站到灯前,谁在灯后——你分得清,影子就散了。”
“吴震死了,线断了。”沈麓道,“那影子,归谁?”
“归灯。”朱瀚的脚步忽然慢下来,像在数什么,“换句话说,归眼睛。”
“父皇?”朱标压住心头一跳。
“我说‘眼睛’,不说谁的。”朱瀚淡淡,“眼睛可以看,也可以被蒙住。我们做的事,是先把纱撩开,再看里面是不是眼。”
“如果不是呢?”
“那就关窗。别让风灌进去。”
第二日,承天府衙后院。朱瀚把“归魂”放在一只青瓷盏里,叫了府里最稳的老医。
老医把粉抿开闻了闻,眉毛一竖:“好家伙,这是‘熏睡’和‘罂粟’掺的,又加了少许麝与麝旁的杂气,吹在鼻翼上,三息内昏沉,半盏茶不醒。”
“能制成窒息吗?”朱瀚问。
“若把鼻口都遮住——自然。”老医抬眼,“王爷,这东西不能留。”
“毁了。”朱瀚道。
老医点头,走时却又回头:“王爷,小的多嘴一句——有些药,毁了粉,但毁不掉手的记忆。有人一辈子闻过一次,就能调出来。”
“嗯。”朱瀚看着窗外一线天,“我知道。”
等人退尽,朱标走到那口小火炉旁,听着粉末在火上“噗嗤”没了声音。
“叔父,吴震既是活着时买的药,那时他奉谁的意思,我们查不回去了。”
“能查。”朱瀚道,“查脚步。”
“脚步?”
“药铺到宫门,一共七处暗巷,四处桥洞。吴震个子不高,步频快。他若每次都自己去,路上一定有一个地方会停——喘。”
“哪个地方?”
“城北的风口。”朱瀚转头看他,“跟我去。”
风口在一段破墙之后,墙背阴,白日不见光,夜里更凉。墙根有口浅井,半枯,井沿被磨得亮,像人手经常按过。
朱瀚伸手在井沿上摸了摸,指腹沾了一层细细的粉灰——不是土,像灰烬。
“他在这儿停。”朱瀚把粉灰弹掉,“每次从铺子出来走到这儿,停三四息,靠井沿喘一口,再走。”
“怎么知道是‘每次’?”朱标问。
“井沿上有新旧两层油光。手汗久了留下的。”
朱瀚抬眼,“他每次都走这条路,说明这里安全,或——有人在这里接他。”
沈麓顺着井旁的墙缝摸了一圈,指尖在一枚不起眼的木楔上停了停:“王爷,这里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