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入瓮(1 / 2)
居州雀城。
小雀河上结了一层薄冰,冰面泛着青灰的冷光,与天边低垂的铅云连在一起,望去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伊无支骑着战马,带着一支精锐沿着冰封的河岸前行,身上的玄色皮裘沾满了灰土与干涸的血迹,肩上的发辫有些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略显狼狈。
他咬牙夹紧马腹,目光在茫茫雪原上急切地搜寻,按照事先部署,漠北王庭的接应部队本该在这小雀河一带等候,只要能与接应汇合,他便能安全返回王庭,抽身而退。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原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
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那是漠北特有的狼头旗,玄色旗面上用银线绣就的狼头狰狞可怖。
伊无支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他辨认出领头那人,正是居州王。
居州王一直是他的部下,向来对漠北王庭俯首帖耳。
伊无支拍马迎了上去,直到距离居州王的队伍不足二十步时,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居州王麾下的士兵们个个手持长戈,戈尖斜指地面,眼神冷峻,丝毫没有接应的热情,反而形成了一道半弧形的包围圈,隐隐将他困在其中。
居州王端坐于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身披黑色镶金边的铠甲,面容刚毅,颔下的胡须花白,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望着伊无支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敬意,只有一种复杂难明的沉郁。
伊无支已感受到不祥的预感。他勒住马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士兵,沉声道:“居州王,你这是在迎我,还是拦我?”
居州王缓缓抬手,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收紧了包围圈,戈尖上的寒光在雪地里闪烁,透着凛冽的杀意。他看着伊无支,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左王以为,本王是来接应你的?”
伊无支倒是镇定,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你奉命王庭,本王的命令就是王庭的命令,本王叫你护送我返程,你敢抗命?”
“抗命?”居州王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苦涩与愤懑,“这些年,我居州奉你为主,设伏西境,讨伐四方,可谓是坏事做绝,良心丧尽。”他猛地抬高声音,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伊无支,你可知晓,我这骨血里,流着一半汉家的血!”
伊无支眯着眼,却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汉人?”
“当年我祖父是中原商人,流落漠北,与我祖母结缘,才有了我父亲,才有了我。”居州王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数十年的悲愤,“若不是当年中原战乱,家族破败,若不是被局势所迫,我又怎会俯首称臣,在你们匈奴人的铁蹄下苟活至今?六十年来,我日日看着族人战死沙场,看着草原被战火蹂躏,而这一切,皆因你们这些王庭贵族的野心!”
伊无支闻言嗤笑:“说到底也不过是同那个苍玄一样,是个卑贱的汉奴,本王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来路。”
“于你眼中,人人卑贱,人人是奴隶。你当真以为自己就是那人上人吗?”
“老东西,本王与你们这些贱奴怎会相同?本王留你性命非因同族,而是你与我族有利用价值,方庇护居州多年。你当为自己能为王庭还有那么一点用而感恩才是。今日本王不动手杀你,你且自戕,留个全尸。”
“伊无支,本王能活一甲靠的不是漠北的庇护,而是一颗心,一颗有血有肉,知晓是非的心。”居州王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寒光,“今日,本王便要拦杀你,既是为我汉家先祖雪恨,也是为漠北万千生灵除此大害!”
伊无支笑声狂放而不屑:“就凭你?居州王,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就你这点兵力,这点能耐,也敢拦我伊无支?简直是做梦!”
他自恃武力高强,即便此刻受了伤,也绝不认为居州王能杀得了他。更何况,他身后还有王庭的势力,居州王杀了他,无异于自寻死路。
居州王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郁的神色,他缓缓道:“我杀不了你,但有人可以。”
“谁?”伊无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居州王身后的队伍。
居州王侧身让开,身后的士兵们也随之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身着神兽铠甲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肩兽麒麟,腹兽狴犴,胸口处的护心镜在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他依旧是那般如松挺拔,面容冷峻,弯弓长刀永不离身。
男子的眼神如寒星般锐利,落在伊无支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伊无支看清来人的面容,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失声惊呼:“霍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无支在并州一战若不是提前拿到消息撤退,险些被霍起擒杀。他万万没想到,居州王竟然会将霍起放进漠北地界!
“居州王,你好大的胆子!”伊无支大怒,指着居州王厉声呵斥,“你竟敢私通外敌,背叛漠北!你就不怕王庭震怒,诛你全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