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人间烟火(1 / 2)
正月十五的月亮圆得像面银盘,刚爬上树梢就把院里的积雪照得发亮。槐花蹲在石桌上,手里的灯笼穗子垂到画纸上,朱砂色的墨迹被风一吹,在纸上晕出小小的圈。“再加点黄,”她对着灯笼里的烛火调颜料,“这样才像月光。”
傻柱扛着梯子从东厢房出来,木梯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痕。“把灯笼挂高点,”他踩着梯子往房檐上钉钉子,“让全村都能看见咱院的灯。”张奶奶站在底下扶着梯子,手里攥着团麻绳:“慢点踩,梯子上有冰。”许大茂举着相机围着梯子转,镜头里的傻柱半个身子探在屋檐外,灯笼的红光映在他脸上,像抹了层胭脂。
三大爷在清点今晚的“赏月物资”,瓜子、花生、糖块在竹匾里摆得整整齐齐。“我算过,每人能分到瓜子二两、花生一两五、糖三块,”他用小秤称着,“不多不少,既能解闷,又不至于吃撑。”小宝伸手要抓糖,被他用秤杆敲了下手背:“等月亮升到头顶才能吃,这是规矩。”
灶房里飘出芝麻汤圆的香,张奶奶刚把最后一锅汤圆捞进瓷盆,白胖的汤圆在盆底滚来滚去,裹着层晶莹的糖霜。“槐花,”她隔着窗户喊,“别画了,先吃碗汤圆,芝麻馅的,你爱吃的。”槐花捧着画夹跑进去,嘴里还念叨着:“等会儿画汤圆,得把糖霜的光画出来。”
弟弟举着个兔子灯冲进灶房,灯笼的耳朵是用红绸子做的,被烛火熏得微微发焦。“姐,你看我的兔子灯!”他把灯笼举到汤圆盆前,烛火晃得糖霜闪闪发亮,“李奶奶说兔子灯能引福,提着它走三圈,一年都顺顺当当。”小宝跟着跑进来,手里的龙灯骨架歪了根竹条,龙角耷拉着,像只没睡醒的龙。
月亮爬到头顶时,全院人坐在院里的长条凳上赏月。傻柱把刚炒好的南瓜子倒在石桌上,瓜子壳“咔嚓”裂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响。三大爷数着天上的星星:“今晚的星星比昨晚少七颗,我就说十五的月亮太亮,把星星都比下去了。”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往每个人的茶碗里撒了点:“去年收的桂花,就等今晚泡,香得很。”
槐花把画夹摊在腿上,借着灯笼的光画月下的院子。房檐上的灯笼像串小太阳,竹匾里的瓜子闪着油光,张奶奶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傻柱的手正往小宝嘴里塞瓜子,三大爷举着茶碗,许大茂的相机镜头对着月亮,弟弟的兔子灯放在脚边,烛火明明灭灭。
“姐,你画里有我吗?”小宝凑过来看,嘴里的瓜子壳喷了画纸一脸。槐花笑着推开他:“有,把你画成了个小馋猫。”弟弟赶紧问:“那我呢?”槐花指着画角:“你在这儿,提着兔子灯,像个小福星。”
许大茂忽然站起来,举着相机往院外跑:“家人们等我!我去拍村口的灯会,听说今晚有舞龙的!”傻柱在他身后喊:“早点回来,给你留着汤圆!”三大爷补充道:“别挤着,灯会人多,丢了相机得不偿失,那相机值三个月的生活费。”
没过多久,村口的锣鼓声就飘了过来,“咚咚锵”的节奏裹着风钻进院,引得小宝和弟弟直跺脚。“我也想去看舞龙,”小宝拽着傻柱的胳膊,“听说龙身上的鳞片是用彩纸糊的,亮闪闪的。”傻柱把他抱起来,往房顶上爬:“站这儿看,比村口看得清楚。”
房顶上的积雪没化,踩上去“咯吱”响。小宝趴在房檐边,看见远处的龙灯像条发光的长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龙嘴里的珠子亮得晃眼。“龙在点头!”他兴奋地喊,“它看见咱院的灯笼了!”弟弟在底下举着兔子灯应和,灯笼的影子在雪地上晃成个跳动的光斑。
槐花坐在石桌上继续画画,忽然发现三大爷在偷偷往阿白的食槽里扔花生。“给它也尝尝,”三大爷压低声音,“过年嘛,羊也得沾点喜气。”阿白嚼着花生,小绒在旁边急得直转圈,三大爷只好又扔了颗,却扔到了羊圈外,引得小绒从栏杆缝里往外钻,半个身子卡在中间,逗得槐花直笑。
张奶奶把凉了的汤圆倒进锅里热,蒸汽从锅盖缝里冒出来,在月光下凝成白雾。“傻柱,”她对着房顶喊,“把孩子们抱下来,汤圆热好了,再不吃就坨了。”傻柱抱着小宝往下爬,脚刚落地就被张奶奶拽着擦手:“满手的雪,别碰汤圆。”
许大茂回来时,相机里存满了舞龙的照片。“太壮观了!”他翻着照片给大家看,“龙身有二十米长,十二个人举着,珠子一摇,龙就跟着转,像活的一样!”他忽然指着张奶奶的汤圆,“家人们快看这芝麻汤圆!赏月配汤圆,这才是元宵节的灵魂!”
idnight的钟声敲响时,傻柱点燃了院里的烟花。“咻”的一声,烟花在天上炸开,金的、银的、红的,像把星星撒在了黑丝绒上。小宝和弟弟捂着耳朵尖叫,阿白和小绒在羊圈里“咩咩”直叫,三大爷数着烟花的朵数:“一共十八朵,我就说买两挂正好,多一朵浪费,少一朵不够热闹。”
槐花举着画夹,把烟花和院里的人都画下来。烟花的光在画纸上留下淡淡的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像被月光吻过。她忽然觉得,这画里的光,不仅仅是灯笼和烟花的光,还有每个人眼里的光,热热闹闹的,把这冬夜都焐暖了。
第二天一早,雪化了大半,房檐上的冰棱“滴答”往下淌水。槐花趴在窗台上,看着院里的灯笼还在晃,只是烛火已经灭了,像只累坏了的眼睛。傻柱在扫昨晚的烟花壳,红的、绿的纸在地上堆成小山,他说要留着给槐花当颜料,碾碎了能调色。
三大爷在给阿白算“元宵账”:“昨晚多吃了三颗花生,成本一毛五,加上半颗汤圆,总共两毛,比买鞭炮划算,鞭炮响完就没了,花生能让羊多下奶。”张奶奶在拆灯笼的骨架,准备明年再用,竹条在她手里弯成圈,像个没说完的故事。
许大茂把元宵节的照片整理成相册,封面上是傻柱举着烟花的背影,天上的烟花正好在他头顶炸开。“这张叫‘烟火人间’,”他得意地说,“肯定能火。”槐花凑过去看,忽然指着照片角落:“这是我画烟花的影子!”果然,画夹的轮廓在雪地上若隐若现,像个藏起来的秘密。
小宝和弟弟在院里捡烟花壳,把亮晶晶的纸撕下来贴在灯笼上,说是给灯笼换新衣裳。“姐,”小宝举着片金纸跑过来,“给你贴在画夹上,好看。”槐花接过来,贴在画夹的封面上,金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小小的星星。
傻柱在给向日葵地翻土,冻土被锄头撬开,露出擦汗,“今年种点矮秆的,结的瓜子更饱满。”三大爷蹲在旁边,用尺子量土块的大小:“土块得碎到两厘米以下,这样种子才能扎根,我算过,碎土的时间比去年能省一刻钟,因为今年的冻土薄。”
槐花坐在田埂上,画翻土的傻柱和量土块的三大爷,远处的羊圈里,阿白正低头吃草,小绒在旁边打滚,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忽然觉得,这春天的脚步,已经藏在翻松的泥土里,藏在羊圈的草料里,藏在每个人的笑里,悄悄来了。
许大茂举着相机拍翻土的场景:“家人们看这春耕的前奏!傻柱哥翻土,三大爷量土块,这就是咱农村的精细活!每一寸土都得伺候好,才能长出好庄稼!”他忽然蹲下来,对着土里的草芽拍特写,“看这生命的力量!雪刚化就冒头了!”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犯困。槐花躺在田埂上,画夹盖在脸上,听着傻柱的锄头“咚咚”响,三大爷的念叨声,远处的鸡鸣声,还有风拂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支温柔的曲子。她知道,这曲子还长着呢,像这刚开头的春天,像这永远画不完的院,像这慢慢过的日子,总有新的音符,新的色彩,在等着她。
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傻柱扛着锄头往回走,三大爷跟在后面数步数,嘴里还在念叨着明天该施多少肥。槐花背着画夹,手里攥着小宝给的金纸,走在最后面,影子被拉得老长,和傻柱的影子、三大爷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
夕阳的余晖漫过院门口的石碾,把傻柱扛着的锄头镀上一层金红。三大爷数完最后一步,在本子上画了个勾:“整整一千两百步,比昨天少了三步,说明翻土的节奏越来越匀了。”他抬头看见槐花手里的金纸,眼睛一亮,“这是烟花壳上的吧?留着,能给阿白的羊圈糊层亮面,挡挡雨。”
槐花把金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画夹,指尖触到画纸边缘的粗糙,忽然想起早上许大茂举着相机追着草芽拍的样子——他说那草芽是“生命的力量”,镜头都快贴到泥土上了,眼镜片沾着草叶也不顾。“许大茂呢?”她问。
“去镇上修相机了,”傻柱把锄头靠在墙根,泥土簌簌落在地上,“昨晚拍烟花太激动,镜头磕在石头上,裂了道缝。”他顿了顿,往灶房走,“张奶奶蒸了杂粮馒头,我去看看熟了没。”
三大爷蹲在羊圈边,给阿白添着新割的草料,小绒凑过来蹭他的裤腿,他就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傻柱这小子,嘴上不说,心里细着呢。知道你爱吃甜,今早特意让张奶奶在馒头里掺了红薯泥。”
槐花走到羊圈前,看着阿白慢悠悠地嚼着草,小绒在旁边蹦跶,忽然觉得这画面眼熟——像她画里的某一页,只是那时的草是枯黄的,如今都冒出了嫩青。她翻开画夹,找到那页冬末的羊圈图,笔尖在空白处添了几笔新绿,标注着“春芽”。
灶房的蒸汽漫出来,混着红薯的甜香。张奶奶正把馒头从笼屉里捡出来,白胖的馒头沾着细密的水珠,咬一口能拉出丝来。“槐花快来,”她用布垫着烫手的馒头,往槐花手里塞,“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槐花咬了一口,红薯的甜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她忽然看见灶台上摆着个小瓦罐,里面泡着深色的液体,飘着些枸杞和红枣。“这是?”
“给你泡的,”张奶奶擦着手笑,“傻柱今早去后山采的何首乌,说你最近总熬夜画画,补补身子。他自已爬了两小时山,回来裤腿都刮破了,还不让说。”
槐花的喉咙忽然有点发紧,咬着馒头说不出话。她想起今早看见傻柱裤腿上的破洞,问他怎么弄的,他只说是被树枝刮的,轻描淡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原来他是去后山了——那后山的路,开春后最滑,去年还有采药人摔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