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3章 王都攻防战(1 / 2)
黎明的光,是浑浊的,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和扬起的尘土,吝啬地洒在王都城下。那光,非但未能带来生机,反而如同一个冷静而残酷的旁观者,清晰地照亮了昨夜乃至连日来堆积如山的尸骸。断肢、碎裂的甲胄、凝固成暗紫色的血泊、无主的兵器……它们层层叠叠,形成了一道令人作呕的、由人体构成的缓坡。浓烈的尸臭混合着血腥、火油焦糊的气味,形成一股有形有质的瘴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存活者的胸口。
赫连嗣华站在高高的望楼上,赤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着那道尽管伤痕累累、布满焦黑与破损、却依旧在晨曦中沉默屹立的城墙。这座城,霍拓的王都,立于此地近千年,历经风霜,也曾击退过无数次外敌的铁蹄。它的砖石浸润了历史的厚重,也见证过无数荣耀。可今天,它面临的不是外侮,而是兄弟阋墙,是血脉相连者之间最赤裸、最疯狂的杀戮。这份决绝,远比外敌入侵更令人窒息。
“今日,不计代价!城上不留一个活口!”
赫连嗣华的咆哮撕裂了清晨短暂的寂静,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手中的佩刀反射着浑浊的晨光,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直指城头。
命令下达,叛军动了。
与昨日不同,今天这些叛军的眼中,看不到对战争的恐惧,也看不到对袍泽死亡的悲伤。他们的眼神里,只有一种被贪婪灼烧出的狂热。昨夜归营后,他们已将战死同伴劫掠来的金银财宝瓜分一空。死亡,在他们看来不再是损失,而是机会——人死得越多,自己能分到的份额就越多。袍泽的性命,成了他们计算财富的冰冷数字。这种扭曲的欲望,驱使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发出兴奋而压抑的低吼,再次向着城墙扑去。他们踩着昨日还是同伴、今日已是冰冷财源象征的尸体,毫无怜悯,只有对城破后更多财富的渴望。
没有试探,没有保留。叛军将连夜赶制的、数量更多的云梯,以及少数残存的攻城塔,全力推向城墙。他们甚至不再刻意清理城墙下的尸体,反而将这些尸山作为垫脚石,使得云梯能够架设到更高的位置。
“放箭!滚木!砸下去!”城头上,守军将领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失声,但命令依旧在绝望地传递。
箭矢带着守军最后的狠厉倾泻而下。
然而,叛军似乎对伤亡有了更强的承受力。前面的人中箭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补上,眼神麻木而炽热,只盯着城头。滚木礌石轰隆隆砸落,在密集的人群中开出血肉模糊的通道,但瞬间又被后续者填满。
攻城塔缓慢而坚定地靠近城墙,塔上的叛军弓箭手与城头守军对射,双方不断有人中箭栽落。当一座攻城塔终于靠上城墙,搭板放下的瞬间,叛军精锐咆哮着涌出,与严阵以待的守军撞在一起。刀光剑影瞬间爆开,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垂死惨叫声、疯狂怒吼声,在狭窄的城垛口激烈碰撞。一名守军被长矛贯穿,他死死抓住矛杆,为身后的同伴创造劈砍的机会。另一名叛军刚跳上城垛,就被几把长枪同时刺中,身体被高高挑起,甩下城墙。
尸体,如同秋天的落叶般从城墙上纷纷坠落,不断加高着城下的“地基”。
赫连嗣华见正面强攻依旧受阻,眼中疯狂更甚:“火油!全部用上!覆盖射击!我要把城墙烧成熔炉!”
叛军阵中最后的火油储备被投入投石机。不再是精准打击,而是覆盖性的抛射。无数点燃的火油罐划着死亡的弧线,越过城头,砸向城墙后方,也有的直接砸在城墙上、城头上。
“轰——!轰——!”
烈焰在王都城头及后方再次升腾而起。城墙上的守军瞬间被火海吞噬了一部分,惨叫着化为翻滚的火炬。
后方民居的火势进一步蔓延,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城内的哭喊声更加凄厉。
“不要乱!守住位置!”赫连景松的声音在火与烟的背景下显得异常微弱。他亲自站在一线,铠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烟灰,昔日威严的面容此刻只有疲惫与决绝:“用水打湿布巾!推开着火的尸体!长枪手上前,挡住缺口!”
守军士兵用沾水的布巾捂住口鼻,在浓烟和烈焰中艰难地战斗。他们用长杆推开在城头燃烧的同伴尸体,用血肉之躯堵住被火油清空的垛口。火焰炙烤着他们的皮肤,浓烟熏得他们眼泪直流,但没有人后退。因为他们知道,身后已是绝路,他们退无可退。
叛军趁着火势造成的混乱,加大了攀爬的力度。一些浑身着火的叛军甚至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嚎叫着扑上城头,抱住守军士兵一起滚入火海。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和伤亡。
东门,这个昨日承受了最多撞击的地方,门板已经碎裂不堪,后面的砖石结构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赫连嗣华集中了所有残存的攻城槌,以及一群身披双层重甲、只露双眼的死士,发起了对城门的最后一击。
“嘿呦!嘿呦!”
巨大的攻城槌在死士的推动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城门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城门楼微微颤抖,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
“顶住!用一切东西堵住门口!”负责东门防守的将领声嘶力竭。
守军将最后备用的门板、沙袋、甚至是收集来的敌人铠甲和尸体,全都堆砌在城门洞后,组成了一道临时而残酷的壁垒。士兵们则用身体死死顶在后面。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伴随着木材彻底碎裂和砖石崩塌的轰鸣,东门终于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破了!杀进去!”叛军发出了震天的狂吼,如同嗅到终极猎物的兽群,向着缺口疯狂涌入。
“落下千斤闸。”东门守军将军带着人扑了上去,同时让人落下了城门内的千斤闸,而在千斤闸落下的一瞬间,他带着人将涌进来的人挡了出去,而他也留在了城外。
“为了王都!为了陛下!杀!”东门守将举起战刀,第一个冲了上去,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战,为了王都,也为了城门楼上的陛下。
瞬间,城门洞这个狭窄的空间,变成了整个战场上最密集、最残酷的死亡漩涡。
这里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搏杀。双方士兵挤在一起,刀剑几乎没有挥舞的空间,只能直刺、捅戳。战斧劈下,往往能同时伤及多人。长矛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鲜血像瀑布一样从双方接触的锋面喷射出来,溅满了墙壁和每个人的身体。
东门守将奋力劈砍,连续手刃数名冲在最前面的叛军死士,但他身边的亲卫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倒下。一名叛军百夫长看出他的身份,嚎叫着带着几人猛扑过来。东门守将格开一柄战斧,却被另一把弯刀划破了臂甲,鲜血直流。一名亲卫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用身体硬生生承受了后续的劈砍,倒地时依旧死死抱住一名叛军的腿。
尸体在城门洞内迅速堆积,几乎要堵塞通道。后来者不得不踩着滑腻腻、软塌塌的尸堆继续战斗。每一步都可能滑倒,而倒下就意味着被无数只脚践踏,或被乱刃分尸。空气浑浊不堪,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和人体内脏破裂后的恶臭。
就在城门血战的同时,城墙其他地段的争夺也进入了白热化,叛军多处登城,与守军展开了逐寸土地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