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破阵(2 / 2)
当苏道山的身体,从他那虚幻的身体中穿过之后,他终于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男童肃然整理衣冠,向着苏道山的背影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到地。旋即,他的身影,便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得无影无踪。
法阵的第一条锁链,骤然断裂。
苏道山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随着第一条锁链的断裂,第二条锁链就如同被激活的章鱼触手一般,骤然将他缠得紧紧的,绷得笔直。
眼前的画面浮现,黑压压的老幼妇孺齐齐磕头。
苏道山直接闯进了人群,一道道虚幻的身影,试图伸手去抓他,如同鬼魅。
“没用的。”
“没错,你们是老幼妇孺……但在我眼中,那只是一个身份标签而已,不代表道德制高点。更不是你们倚老卖老,或仗着年幼为所欲为的理由。”
“道德绑架这种东西,我见得可比你们多多了。“
“而且,我比谁都清楚你们中某些人的底色。老人也好,女人、孩子也罢。阴私恶毒,蛮不讲理,贪婪愚昧,以怨报德的,比比皆是。”
“换成那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也许会吃你们这一套,可我是真吃不下啊。”
“我见过太多不要脸的老人,太多熊孩子了……”
“大祸临头,你们来磕头求我替你们去死了。可当初在神庙,我三番四次叮嘱告诫,你们却是阳奉阴违不屑一顾。对你们有利的你们就听,没好处的就当成耳旁风。若非这般自私自利,又哪来今天的祸事?”
“真以为一边是一千人的命,一边是一个人的命,怎么看都该是我来自我牺牲,成全你们。可帐你们能这么算,道理却不能这么讲!”
“而你们人再多,终究多不过道理去。你们遮住的天再大,也大不过道理去!”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或嚎叫着,或嚎啕着,或面色狰狞,或眼神绝望……
苏道山的身体,从无数扭曲的人影中穿过。那些人伸手去抓他,一开始还只是抓不着。到后来,随着苏道山掷地有声的声音,他的身体,也开始发光。
那些靠近他的人影,就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鬼魅一般,在剧烈的惨叫声中碎裂成碎片,融化成一缕缕黑烟,然后扭曲着,如同水汽一般蒸发了。
而随即,第二条锁链也寸寸断裂。
“站住!”
随着前面两条锁链的断裂,只剩下第三条锁链的法阵,竟直接化身为一个身材魁梧,留着飘逸白须,气度威严的老人。
他容色如铁,冷冷地看着苏道山,怒斥道:“孽障,你犯下如此大错,还胆敢逃脱罪责,一走了之?!”
“师父?!”
一见到老人,苏道山立刻就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身体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脚步,弯腰冲老人施礼。
这种压制就像一条条无形的线,一直缠绕在身体的骨子里,无时无刻无所不在。又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让人举步维艰。
「权威么?」苏道山细细品味。
旋即,他的身体在老人的震惊注视下,慢慢直了起来。那一根根缠绕在骨子里的线接连绷断,那压制身上的无形大山也变得没有了重量。
“你……”师父瞳孔陡然放大。
“是不是很奇怪,原本能压住我的力量,忽然就失效了?”苏道山轻松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放肆,你敢叛宗,敢欺师灭祖?!”师父难以置信地一声厉喝,“你难道不知道,但凡你生出一丝魔念,不用神灵收你,这照心阵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我当然知道。”苏道山点了点头。
照心阵不光有一条条的心锁,最可怕的是,这个法阵能够监控被囚者的心魔。
这就是为什么苏道山知道,原身一千年也摆脱不了这个法阵的原因。
一方面是他自身的性格使然。改变不了自己的秉性,他便永远也跳不出那个圈子,挣脱不了这三条枷锁的束缚。
而另一方面,如果为了摆脱枷锁而改变秉性,又极容易心生魔念。
例如那个孩童时期的苏道山,如果他为了活下去,而直接否定书中的圣人之言君子之道,甚至是与之背道而驰的时候,便是入魔了。
又例如第二条锁链。
原身那样的书呆子,是看不清其中道理的,也不明白什么叫道德绑架。因此,他要想活,就只能违背信念,选择让其他人去死而换自己苟活。
那同样也是生了魔念。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有时候,一个做了一辈子好人的人,一旦心生魔念,那滔天的魔性,远比恶人更可怕。
不过恰好,苏道山不在此列。
因为他的教育养成,眼界见识以及形成的三观都跟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自然,他的逻辑和思辨能力,看待问题的高度和角度也就不同。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前世的教育,让他不可能有那种“杀千万人以证道”的魔念,因此,就绝对人性来,照心阵定不了他的恶。
但同样,他也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老好人和那种看不清事理的书呆子。
因此,一些被别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念头,在他眼中却是天经地义。别人想一想都要走火入魔,而他想来,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心中无魔,自然便不成魔念。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苏道山看着老人,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地笑容道,“什么时候,师长就可以凭借这层身份,定他人的生死了?”
老人脸色一变:“你……”
“若我罪恶滔天,那也就罢了,”苏道山冷笑道,“可实际上你们都知道,此事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只不过,从利益上来算,一个上千人的部比起我这个普通弟子,价值就高得多了。
“再加上我本就是个书呆子。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所以,你们便心照不宣地把我困在这照心阵中,让我自己的心锁,绞杀我自己。”
老人脸色变得铁青难看,却是一句话也不出来。
“不出话是吧?”苏道山笑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照心阵,你的存在不过是代表着你们所谓的权威,不过是你们反复植入给我的一个‘人少就应该服从人多’的念头罢了……”
“哪怕你们的初衷,是来自于私心。哪怕你们的念头是如此的肮脏龌龊,自私自利,你们也能站在大道公义的立场上,义正辞严。”
苏道山着,右手一翻,骤然变出一把锋利的宝剑来。
一看见这把剑,老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权威的力量来源,是他人的服从和敬畏。你们需要服从和敬畏,所以,你们总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给人洗脑,以巩固你们的权威。”
“可一旦被人看穿了底牌,这一套就不灵了。”苏道山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就像这把剑……照心阵里,只有掌握道理的人才能掌握武器……”
他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老人,然后缓缓走到对方身前,将手中的剑一点点地刺入对方的心脏。
“我有剑,你有什么?”
“看,你什么都没有。自始自终,你都不过是一个试图种在我心里的区区心魔罢了。”
“杀你,如杀鸡尔。”
“轰!”一道无声的惊雷响起,无形的冲击波横掠四方。
苏道山手中的剑,面前的老者,还有身边缠绕的法阵光丝,尽皆化作万千光点散开,消失。
「过关了?」苏道山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环顾四周。
阴暗的囚室已经不见了,四周的天色一点点的亮了起来,空气宛若雨后般清新,有风拂面,有鸟虫鸣叫。
而就在苏道山深吸一口气,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自由时,却不料一阵剧烈地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入海底一般,猛地沉入一个梦中。
梦是粉色的。
在梦中,苏道山见到了一个女子。他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却分明地知道,她符合自己一切美好的幻想。她的肌肤丝滑沁凉,气息温热清香。
在那身处极乐却又无限下坠的过程中,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耳边的呢喃声,喘息声,吃吃的低笑声……
苏道山知道,自己醒不过来了。
即便能醒,自己也不愿意醒。
胡天胡帝,恍恍惚惚,直到那个书呆子的声音的响起:“姐,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