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玖拾陆 发难(2 / 2)
“臣主动分兵,只因深知粮草乃赈灾根本,不容有失,绝非为苟全性命!军令状在此,愿呈御前!”
“臣擅自折返,只因得知噩耗之时,落鹰峡已成死地,恐朝廷援军未至,数千同袍命悬一线!臣不能见死不救!此违令之罪,臣认!”
“粮草已由副将薛凛风率主力押送,按原定路线与期限,安全抵达云岭郡,交接文书已呈报有司,可随时查验!臣以性命担保,粮草无损!”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血丝与不屈:
“臣自知罪责深重,百口莫辩。但臣之所为,上,无愧于陛下交付之粮草;下,无愧于濒死待援之同袍。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明察!”
她将头再次重重磕下,伏地不起。
一番陈词,将皇帝的责问一一接下,不推诿主要罪责,却又在绝境中清晰地划出了自己的底线——保住了粮草,救了人命。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皇帝的怒火似乎被她这硬邦邦的“认罪”堵住,但眼中的审视,却更加深沉难测。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凤遇竹啊凤遇竹,”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照你这么说,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你一眼便看穿了张文二位爱卿都未曾察觉的险情,更在绝境之中临机决断,保下了我朝廷万石粮草,救下了数千将士性命。如此说来,朕,不该罚你,反而……应该赏你?”
这番话说得极其诛心。表面上似乎是肯定,实则将凤遇竹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她一个年轻将领,竟比持重的大学士和专业的工部侍郎更有先见之明?这岂不是在暗示上官无能,甚至衬托出他皇帝用人不明?
凤遇竹心头一凛,立刻叩首:“臣不敢!臣只是尽微末本分,据实以告,绝无居功之意!山崩乃天灾,非人力所能尽测,张大人、文大人亦是恪尽职守,不幸罹难,臣…深感痛惜!”
“痛惜?”皇帝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他缓缓站起身,踱下御阶,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光洁的地面,停在凤遇竹面前。
“朕,也很痛惜。”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帝王的威压,一字一句地砸下,
“朕痛惜,痛惜数千忠勇将士埋身峡谷!痛惜朕的股肱之臣无一生还!痛惜这好好的赈灾大局,险些因内部的‘分歧’而毁于一旦!”
他刻意加重了“分歧”二字,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凤遇竹:
“你口口声声尽忠职守,可曾想过,若非你执意分兵,动摇军心,大军是否会更快通过峡谷,或许就能避开那场山崩?即便未能避开,全军上下,同心协力,是否也能多救出几条性命?而非像如今这般,主力尽丧,唯独你凤将军麾下,兵马粮草,完好无损!”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的指责!是强将天灾的责任,强行转嫁到她的头上!
凤遇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悲愤,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辩驳压了下去。她明白了,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能够平息物议、平衡各方、并且敲打凤家的交代。
“凤遇竹,”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然,他转身,重新步上御阶,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与决断,“你年少气盛,虽有微功,然违逆上官,擅自行动,其行可恕,其心难训。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军中人人效仿,纲纪何存?”
他坐回龙椅,沉声宣判:
“着,革去凤遇竹巡防督尉之职,暂留定远将军虚衔,罚俸一年。即日起,于府中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亦不得参与任何军政事务!”
革职,禁足。
这惩罚,不轻不重。保住了她的将军身份和最后的体面,却夺走了她所有的实权。
凤遇竹跪在冰冷的地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垂下头,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唯有声音依旧平稳:
“臣……领旨——”
就在内侍准备领旨,凤遇竹心中一片冰寒,几乎已看到自己前程尽毁之际——
“陛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