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罗志清到任东洪,曹伟兵心情复杂(1 / 2)
市委书记于伟正目光深邃,当了多年的领导干部,虽然今天没有打领带,但白色衬衣和黑色风衣的搭配,让于伟正看起来颇有威严。
屈安军微微欠身,姿态恭敬而不显卑微,专注地听着于伟正用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提出对东洪县政府代管工作的安排。当“罗志清”这个名字从于伟正口中清晰而平稳地吐出来时,屈安军眼角几不可见地敛了一下。
他心里头立刻打了个转,罗志清?那个在统战部待了有些年头的年轻干部,身上总带着点说不清是豁达超然还是与核心权力圈保持距离的疏离感的干部?印象中,此人说话办事倒也稳妥,但似乎缺了点儿在基层一线摸爬滚打磨出来的那种火气和韧劲,还是更像是个“机关型”干部。
他之前梳理东洪县县长人选时,确实没太把这人放在备选名单的前列,总觉得他去主政一方,尤其是东洪县那样情况不算简单的县,火候或许还差了些。
于书记这一手安排,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但这意外之下,仔细咂摸,又泛起一丝不易言说的轻松感——书记把这么个看似不太重要、实则敏感关键的“代管”位置,安排了一个他屈安军并不十分看好的人,这也意味着,在书记心里,他屈安军这个组织部长依然是值得倚重、可以托付核心人事意图的?至少,在这件事上,书记没跟他绕圈子,而是直接点了将,这是一种信任的体现,尽管这信任背后他也猜不清楚,于伟正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里念头百转千回,瞬息间已掠过无数种可能和解读,但屈安军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经年累月修炼出来的恭谨沉稳模样,看不出半分内心的波澜。
他略作沉吟,仿佛是在消化和理解书记的意图,然后才开口确认:“于书记,您的意思,是明确让罗志清同志到东洪县,担任县政府党组书记,全面主持县政府的日常工作?”
于伟正点了点头,身子向后靠进柔软的高背皮椅里。“东洪县那边,”他缓缓说道,语速刻意放慢,像是在边思考边组织语言,“朝阳同志这两年,算是下了真功夫,花了大力气的。方方面面的关系,千头万绪,基本都让他给捋顺了。”他抬手,用指关节在桌上另一摞明显厚实得多的材料上点了点,“我最近仔细看了他们县里报上来的几份总结和规划,无论是经济发展、工业建设,还是社会稳定,各项工作,算是都走上了轨道,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向上的势头。这里面,朝阳同志是关键,起到了定盘星的作用。他啊,有个很突出的优点,就是能把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无论是政策上的,还是人脉上的,有效地盘活起来,整合起来,最终用到为老百姓办实事、推动地方发展上去。这一点,很难得,也很有成效。”
他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又回到了罗志清身上:“罗志清这个同志,从市委统战部下来,经历比较丰富,后来又在临平安平乡那样的经济重镇担任过主要领导,对基层的情况,不能说陌生,应该是有一定了解的。而且,我观察到一个现象,从平安县出来的干部,搞工作,‘传帮带’这个老传统保持得不错,干部之间有一种内在的默契和传承。我相信,他到了东洪县,在工作的思路、方法甚至节奏上,应该能和朝阳同志之前打下的基础、形成的路数形成某种默契,能够接上茬,不至于出现大的断层或者转向。这是其一啊,考虑的是工作的连续性和干部风格的适配性。”
于伟正说着,随手翻开桌面罗志清的档案,手指在籍贯“光明区”那一栏上敲了敲:“再一个,很关键的一点,罗志清是光明区人,他的成长和主要工作经历,既不在东洪县,也不在光明区。他过去,身上没什么历史包袱,也没有什么经济上的牵扯,人际关系相对简单,手脚能放得开,处理一些敏感问题顾虑会少很多。东洪那边的本地干部队伍,情况你我都清楚,本土干部之前做大成势,目前被朝阳同志调整的差不多了。现在让焦杨同志临时负责县委那边,罗志清负责政府这一摊,两个人,两条线,可以形成一种必要的制衡,避免本土势力过于集中或者一家独大,这对于保持班子的健康活力和决策是有好处的。况且,”
于伟正强调道,“焦杨同志也只是暂时顶上去,维持县委的正常运转。等朝阳同志学习回来,全市的干部盘子还要通盘考虑,进行新一轮的、更全面的调整。所以,安军同志,你在开干部大会的时候,要把这个‘代管’的性质、时限和目的给全体干部讲透,讲明白。这三个月,就是对罗志清和焦杨两位同志的一次实践检验啊。工作成效是硬道理,如果表现平平,那么市委届时也未必就会顺理成章地把他们扶正。机会,市委是给了,平台也搭好了,但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唱好这出戏,最终还要看他们各自的悟性、担当和真实本事。”
屈安军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于伟正的话说得含蓄、原则,但内里的意思却清晰得像刀刻斧凿一般:平台给你搭好,锣鼓给你敲响,但戏唱得怎么样,能不能博个满堂彩,还得看你自己的道行和临场发挥。这既是给罗志清、焦杨的一次宝贵机会,也是给他屈安军作为组织部长在察干部、精准识人、落实市委人事意图的一次重要测试和检验。毕竟这也是到了组织部第一次调整干部,要是再搞两个腐败分子上来,那问题就严重了。
安排完东洪县的主要人事,于伟正又拿着曹伟兵的人事档案,一遍翻看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补充道:“哦,对了,临平县那边,县长的位置也空了一阵子了。曹伟兵同志,在县政府几个副职岗位上都锻炼过,经验是有的。等东洪县这边三个月的代管期结束,看看情况吧,如果能够顾大局识大体,可以先让他到临平县去,看看表现。如果确实能够胜任,打开了局面,就顺势在下次人大会议上扶正;如果还有差距,那就下次干部调整时再通盘考虑,另行安排。”
屈安军拿起钢笔,在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上认真记了几笔。对于曹伟兵的安排,他并不感到意外,这与他之前的摸底和研判基本吻合。之前梳理全市副县级干部资料,以及与曹伟兵本人进行的正式谈话的情景,他都仔细回顾过。
整个过程还算顺畅,曹伟兵这人,表面看上去有些粗枝大叶,说话嗓门也大,似乎不太讲究方式方法,但在推动具体项目时,干部的评价还是很高啊,有点粗中有细、大巧若拙的味道。
“于书记,”屈安军合上笔记本,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既是汇报也是印证自己的想法,“曹伟兵同志确实是年轻的老资格的副县长了。这次让他在东洪县配合罗志清同志稳定局面三个月,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锻炼和考验,也是一个相互观察、磨合的过程。”
于伟正“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但脸色随即稍沉了下来,提到了另一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说到考验,这次丁洪涛同志出事,暴露出的问题值得深思啊,教训极其深刻。他举报的那些材料,纪委那边已经初步研判过了,认为情况比较复杂,涉及面广,建议先采取稳妥的方式,让涉及到的干部对照检查,自查自纠,鼓励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看他举报的名单里,东洪县就点了朝阳同志一个,说什么亲属利用他的影响力经商办企业。这个丁洪涛,真是……说他糊涂吧,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戴罪立功,争取个主动;说他精明吧,尽弄些捕风捉影、查无实据的东西,给我们出难题啊,干扰正常的干部工作。到了这个地步,心思还用在这种地方,而不是深刻反省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可悲又可叹。”
屈安军默默听着,没有轻易接话。他在通局长的时候,给了县里不少政策倾斜,于公于私,屈安军都不想落井下石。
不过丁洪涛这一出“闹剧”,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不仅毁了他自己,也搅动了东洪县乃至全市干部队伍的一池春水,于伟正绝对不会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个同志,我已经给华西交办了,从重处理!”
屈安军只是揉了揉鼻子,点头道:“捕风捉影啊,实在是不应该啊。”
两人讨论了一会之后,于伟正又道:“对了,这次去省委党校的学习,29号或者30号吧,开个见面会,到时候,我要出席……”
下午时候,东洪县这边,我放下屈安军部长的电话,心里暗道,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我要去省委党校参加为期三个月学习班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县委县政府大院,甚至扩散到了县直各部门和乡镇。
大家明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处理着日常事务,但暗地里,各种猜测、议论和探寻的目光,都聚焦在谁来接替主持工作这个核心问题上。东洪县不比其他县,东洪县是没有县委书记的。
我仔细审阅完让办公室主任韩俊起草的一份关于亲属情况的详细说明报告,这份报告是针对丁洪涛举报材料中提到的所谓“二嫂的父亲经商”一事而作的。报告内容写得客观、清晰,列举了事实和相关政策依据,我仔细审阅了一遍,用笔在上面修改了几处措辞,使其更加严谨、准确。
我将报告递还给他,语气平和:“可以了,措辞再严谨些没坏处。按程序报给市纪委备案吧,同时抄送县纪委一份。”
“好的,县长。我马上联系县纪委苏书记,请他按程序上报市纪委。”韩俊接过报告,转身欲走。
“韩俊,”我叫住了他,“我去省委党校学习这事,县委县政府大院里面,大家都知道了吧?”
韩俊转回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县长,消息传开了,现在
“在讨论谁来代管啊?”
“普遍的看法是,可能会由曹伟兵副县长临时主持政府工作,毕竟他是常务,顺理成章。”
我无奈笑道:“原本啊,我也以为是伟兵同志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要来空降兵?”
“是啊,我已经接到市委组织部屈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简单沟通了一下关于代管工作的情况,要我和大家先通个气,做做工资高啊,这次咱们县干部调整面不小,焦杨副书记不再兼任组织部长,由刘志坤同志接任,同时焦杨副书记专职负责县委那边的工作。东洪县县委常委,统战部长罗志清同志会到咱们东洪来,任县委副书记,县政府的党组书记,主持县政府的全面工作……”
韩俊很是诧异:“统战部长?直接担任县长?”
对于从市委统战部过来的罗志清,我其实并不陌生。早年我在平安县工作时,和当时也在平安县任职的罗志清打过不少交道,彼此算是认识。
总体印象是,为人还算正派,不搞歪门邪道,理论水平和文化素养也不错,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做事,略显浮泛,不够扎实,深入基层、贴近群众的功夫可能差了些火候,不知道到了情况复杂、利益交织的东洪县,能不能真正沉下心来,扎得住根。
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随意地说:“韩主任,坐,这会儿没什么急事,咱们随便聊聊。”
韩俊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惯有的谦逊:“县长,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我站着听就行。”
“嗨,什么指示不指示的,”我笑了笑,带着几份老朋友般的随意,“论年纪,你还比我大两岁呢,私下里不用这么拘束。这次县里班子调整变动比较大,按市委组织部的意思,在正式文件下达之前,我先代表县委县政府跟大家谈谈,也算是组织程序内的必要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