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抖一回,就抖到死(2 / 2)
“别动。”朱瀚掏出短刀,刀尖在木楔旁轻轻一挑,一条头发细的丝线弹了出来。
“牵在里头。”他把线绕在刀柄上,往回一收,墙里“咔”的一声,松动半寸。
墙后露出一条窄得几乎容不得人的暗夹道。冷气扑面。
“进去。”朱瀚一言决断。
夹道尽头,是一间手臂展开都要蹭着墙的屋子。屋里只有一张矮桌,一盏不知熄了多久的灯,一个没有盖的木匣。
木匣里,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枚小小的铜牌,每一枚都薄得能透灯影,上面刻着一个字——“影”。
朱标伸手拿起一枚,放在掌心,冷得他手心起了一层汗。
“影司。”沈麓吐气,“果真不是空话。”
桌角压着一片细皮。朱瀚掀起,一串密小的字就亮了出来:“‘一应命案,先闭口,后行事;行事先封目,再抛迹;抛迹不着,斩口。’”
“这字像御前笔仿写,”沈麓冷笑,“仿得像,但不是。”
朱标看了很久,忽然抬眼:“叔父,这屋子像是弃了很久。”
“不。”朱瀚摇头,“是昨夜才弃。”
“为何?”
“那盏灯,灯芯是新的;桌上的灰薄,脚印浅。有人收走了能指人的东西,只留下这些给我们看。”
“给我们看?”
“是。”朱瀚把那只没有盖的木匣合上,轻声道,“这是在告诉我们——有‘影’,但影散了。你要追,追不到人,只能追到风。”
“他们要我们止步。”
“他们要我们——把目光从灯上挪开。”朱瀚抬头,眼神像刀。“放心,我不挪。”
他们退出夹道,重新来到风口。
风正大,吹得井口的草根“簌簌”作响。远处有钟声传来,沉,稳,像从很深的地方敲出来。
朱标忽然道:“叔父,你说‘归眼睛’,我想了一夜。眼睛看见谁,就信谁。若有一天,连我也看不清——你会怎么办?”
“闭眼。”朱瀚答得很快。
“闭眼?”
“闭眼不等于不看。”朱瀚笑了笑,“闭眼,是为了只看心里那点亮。你有,便够。”
“我有吗?”
“有。”朱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朱家的火心。”
回府已经是后夜。院里松烟味淡淡,廊下灯盏亮着,不刺眼。
赵德胜守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见他们回来,一骨碌就站直:“王爷!”
“嗯。”朱瀚迈阶,“厨房还有热的?”
“有!我让王妃那边熬了羊汤——”话到一半他咬了舌头,“咳,没王妃这说法,我胡说的。”
朱瀚笑骂:“滚。”
赵德胜嘿嘿笑着退下,又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嗓子:“王爷,白日又有人探,问殿下起居。”
“怎么问的?”
“说是替‘北坊’一位大人问的。”
“‘北坊’是谁?”沈麓挑眉。
“谁知道呢,一张嘴多滑,我让人灌了两碗稀粥,他就什么都忘了。”赵德胜得意。
“别再灌。”朱瀚淡淡,“下回让他自己来问。”
他进了内室,才解披风,案上那层熟悉的金色光影便静静浮起。只有他看得见。
【签到成功:获“御前一策·续”】
【注:可用于‘影’之局,拨云见灯一次】
朱瀚盯着那行字,半晌不语。金光像水,慢慢浸进案面,再也看不见了。
“叔父?”朱标推门而入,“你可累?我让人把汤端来。”
“放着。”朱瀚随手把披风搭在屏风上,坐下,端起来就喝,“明儿一早,我们去南街。”
“去做什么?”
“看人。”
“谁?”
“一个刻印的老人。”朱瀚把碗放下,“伪印之事,没那么快散。有人杀了做印的人,才好让一切都像风吹过。”
朱标点头:“我同你去。”
第二日,天光刚亮,南街薄雾未散,摊贩的吆喝慢慢从巷子里拱出来。
刻字作在一处偏角,门框被手汗磨得油亮,门上挂着的木牌刻了两个字:“静刻”。
朱瀚伸手,轻轻一推。门里坐着一个驼背老人,手还稳,刀在石上走,发出细细的“吱吱”声。
“老丈。”朱瀚开口,“上回做伪印的人,是谁找你?”
老人像没听见,刀在石上绕了个圈。圈收住,才慢慢抬头:“客官说什么?”
“上回做伪印的人。”朱瀚重复。
老人眼里有一层水光,像隔着雾看人:“客官,做印要帖。我只认帖,不认人。”
“那帖呢?”
“烧了。”
“什么时候?”
“五日前。”老人说,“有人送了一只食盒来,里面放了两块冷肉,香极。老头子我嘴馋,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手就抖,眼睛就花,把屋里的旧帖就全烧了。等我醒过来,火也灭了。”
“食盒是谁送的?”
“不知道。”老人叹气,“我老,只认得刀,不认得脚。”
朱瀚看了看他手上的茧,淡淡道:“你手不像会抖的人。”
老人笑了笑:“人老了,抖一回,就抖到死。”
他把刀放下,忽然抬眼,“客官想抓人?”
“想。”
“那就别抓。”老人道,“抓一个,来两个。你把印的路堵死,他们就用别的路。”
“老丈教我?”
“教你一个老东西的糊涂法。”老人笑,皱纹全挤在眼角,“把印做对。”
朱标一愣:“做对?”
“天下印多得是。真印只有一个。你把真印放在该放的地方,谁做伪印都是笑话。”
老人说完,像累了,低下头,继续让刀在石上走,“吱吱”的声响又细又长。
回府的路上,朱标一直没说话。
走到桥上,他才低声道:“叔父,老丈说的‘把印做对’……你懂?”
“懂。”朱瀚看着桥下慢水,“不让他们别的路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