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真实的谎言(2 / 2)
政法大学的学子,虽然不如燕大,但也是心高气傲的。一般来说,省级刊物入不了他们的眼。
近年来文学衰落,省刊上的文章,大多是知名作家的二流之作,或是新人作家的练笔作。
何况像这样,几个人围起来看?
他走上前去问:「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那几人一愣,却也没有责怪查海生无礼,而是道:「这上面有余老师的小说,《风声》。这是他重走文学路,写出来的第一篇文章。
「《风声》?」
查海生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
他当即拿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钱,一股脑塞过去:「你们送我看吧!我这有钱。」
一个京城本地的学生认出来了查海生,说:「你是查老师?那个诗人!你拿去吧,我们不要你的钱。」
查海生记不得自己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自己跟断片儿了一样,「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座在租住的简陋平房中,小说他已翻到最后一页,他站起来,外面天都黑了。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泪。
这四个小时,他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然而,查海生一看到那故事的结尾,胸中的感情立刻如潮水般涌来,立刻感到忧心忡忡。
只见到那上面,写的正是顾晓梦给李宁玉的遗言:那是一串摩斯电码。
还记得吗?
《潜伏》里,余则成也是留下了一串摩斯电码。
为了看《潜伏》,查海生家里是有这一本工具书的。他对照著上面的母本,一一译出,最终得出这么一句话:「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爱的人,不知我因何而死。」
「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
「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将与你们同在。敌人不会了解,老鬼、老枪不是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翻到下一页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又翻一页,正有这么一句话。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巨大的震撼席卷了查海生!
原来余切并未卖关子,而是奢侈的故意留了一页空白,将译出来的话原文贴出。
作为读者,查海生经历了如同李宁玉一样的心情:恨不得立刻弄明白那些话是什么!
当答案揭晓后,这一事先的期待和之后的感情冲击,一同构成了这个故事艺术性的一部分,完整的承托起感情。那翻开一张白纸而愣住的几秒钟,正是之后震撼的绝佳铺垫!
查海生当即抱著杂志大哭,他望向窗外,他所居住的昌平,眼下正是京城的郊区,农田随处可见,干枯突兀的树枝,在他平方外挣扎著身躯,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带来扭曲的美感。随后,他写出《自杀者之歌》这首诗。
「伏在下午的水中窗帘一掀掀一两根树枝伸过来肉体,水面的宝石3
「伏在一具斧子上像伏在一具琴上还有绳索盘在床底下林间的太阳砍断你像砍断南风你把枪打开,独自走回故乡像一只鸽子倒在猩红的篮子上」
诗一写完,海子感觉浑身上下发热,他脱了衣服围著平房跑了几圈,然而又感到极度的疲倦,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海子借学校电话让骆一禾来取稿。骆一禾干脆载著他去《十月》杂志社。
当两人都来到编辑部时,整个编辑部已然沸腾了。人们说的,笑的,感慨的,全是《风声》这一小说。
负责研究西语文学的赵明德说:「这本小说开创了一个流派!是罗生门」和「暴风雪山庄」的嵌套。他既是通俗小说,侦探小说,又是一本伟大的革命者小说————在我们拥有白话文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小说!」
张守任抚掌而叹。「这就是余切说的新军旅文学」!虽然他写的并不是军旅小说,然而道理是一样的。」
「这本小说的结构,完全是西式的,甚至是实验性质的,分为东风」、西风」、静风」三部曲!东风讲述故事梗概,西风用另外一个视角,圆了故事的漏洞,剩下的静风」,重新对前两者提出疑问,故意让读者去思考!」
张守任激动道:「在某一个时刻,我甚至以为顾晓梦活著的!因为小说中有些自相矛盾的剧情,然而在最后的摩斯电码揭示了一切!那是顾晓梦诀别的遗言!」
查海生听到这,忽的大叫一声!
「我也要说话!」
他把自己的诗拿去给编辑部,让众人来审阅。
这首诗很短,不消一刻,张守任立刻道:「骆一禾,你来安排,要发到《十月》这一刊中。而且,把海生前面写的那两首诗也一并发上去,那些诗可以说是读者的诗,一封给顾晓梦的信,给作者的话!」
这一声令下,临近的新华印刷厂立刻开始排版。厂里的工人大饱眼福。
在生产线上的几位工人一边看小说,一边读了这个所谓「给余切的诗」。查海生写的疯疯癫癫,但也让工人琢磨出一种「热爱祖国,宁折不屈」的味道来。
「这人是谁?」工人们说。
「查海生!原来这个人是查海生!」
历史上,查海生在整个八十年代,从来不是一流的诗人,甚至于二流都谈不上。否则他不会在一个文学家最受欢迎的年代,连饱腹也艰难。
他成名的年代,现代诗早已式微,他的诗也并非真的如何有独创性。
正如后世一些评论家所说,「查海生之死本身构成了他艺术的一部分」,「他一生写的所有诗都不如他卧轨那一下来的有艺术」!
然而,查海生的三首诗乘上了余切小说的东风。人们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他看了小说后以诗言志的作品。
《祖国》自然不用说,《春天》可以看做是对余切重走文学路的致敬。
对《自杀者之歌》的解读最为复杂,也最为精妙。它是那种绝望的诗句,写了数次和死亡相关的意象,然而却表达了一种勃勃生机。
要理解这首诗,必须知道作者当时的心境。
同在《十月》编辑部的骆一禾写道:「风,无处不在,没有形体,看不见摸不著,我们仅仅能感受它,听见它,所谓的风声」。以此来判断风的走向和大体的轮廓,而我们的真实」,又真的是我们以为吗?」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会耍大小姐脾气的顾晓梦,却是以死明志,心思缜密的老鬼」;坚贞不屈,斗争到底的李宁玉,却几近于崩溃,几年后才知道顾晓梦留给她那件旗袍上,早已有她的遗言!日本人武田初看之下,似乎是个遵循武士道精神的职业军人,他为洗刷家族耻辱而来,然而书中暗示他直接指示审讯,精通人体解剖————是个彻头彻底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