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武林外史(65)(2 / 2)
沈浪却冷冷道:“此刻我等正在研讨大局,此等枝节小事,何必费心去想——纵然说对了,于大局又有何帮助,你还是少说话的好。”
朱七七正在高兴,哪知又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她简直耽不住了,但又舍不得走,一走之后几时才能见到沈浪。
金无望黯然道:“不错,这确实是枝节小事,不管王怜那时在哪里,此刻反正他总已来了,不管徐若愚那时是如何逃脱的,此刻反正他已……已故去了。”
沈浪仰首长叹道:“只可怜他拼了性命要来告诉我王怜的秘密,却不知王怜的阴谋我早已知道了,他……他死得当真冤枉。”
金无望沉声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是虽死也是要做的,至于做了此事是否有用,却是另外一件事了……徐若愚虽拼死做了这无用之事,但他为仁义而死,一生已可算是庶几无憾,他死得又有何冤枉”
沈浪动容道:“金玉之言,小弟拜领。”
金无望叹道:“这些话我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你却时常在做,对于生死之事之看法,我委实远远不如你。”
沈浪道:“愈不怕死的人,愈不会死……”
金无望忽然哈哈一笑,道:“这才是金玉良言,世人不可不听,我金无望方才若是心怯怕死,只怕早已活不到此刻了。”
沈浪道:“王怜他……”
金无望显得极是兴奋,苍白的面颊也已泛出红晕。
他不等沈浪说话,便已截口道:“那时王怜、金不换、左公龙……不论是谁,都已将我当作必死之人,不但百般凌辱于我,还当着我的面,计划如何害你的奸谋,我表面装作在强忍愤怒,其实,我暗中早已有了算计。”
沈浪笑道:“王怜那双眼睛虽恶毒,但却想必再也瞧不透你的心意……世上又有谁能猜透你的心事”
金无望道:“他虽能猜透我的心意,却再也想不到我那时非但悲愤、忍耐态度,乃是做作的,就连身子不能动,也有一半是假的。”
朱七七终于又忍不住道:“但……但你岂不是已被他点了穴道”
金无望道:“那时骤出不意,他一指点来,我身子虽然不能闪避,但却在暗中运气挡了一挡,他那一指并未能点透我的穴道。”
沈浪道:“海内武功名师,若论气之术,柴玉关昔日已可算是此中大家,经过衡山会后,他成就想必更是惊人,只是我却未想到,金兄竟也从他处得到此中诀窍,竟也能将一股真气,运用得这般如意,这般巧妙。”
金无望脸上露出一丝悲怆之色,道:“柴玉关此人是善是恶,姑且不论,但他却实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对门下之人,从无藏私。”
沈浪叹道:“一代枭雄,自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若无过人之能,怎能行得出过人之恶……唉!不瞒你说,连我也急着一见其人之风采。”
金无望道:“但你岂非对他……”
沈浪道:“对他的恶毒行事,我虽痛恨,但对他的过人之智,过人之能,我却当真也有些钦佩之意。”
金无望默然半晌,显然不想再说这能令人佩服无比的一代枭雄不凡人物。
于是,他言归正题,道:“那时我虽已运气抵挡,但王怜的指力,究竟非同小可,我仍觉半身麻木,那时我若出手,实难挡得他一招。”
沈浪叹道:“王怜,又何尝不是今日之枭雄!”
金无望接道:“我作出等死之态,一来好暗中运气复原,再来好听听他们的秘密,等他们猜你必定也要来时,我更想等你来后再出手。”
朱七七瞪大眼睛,忍不住又道:“王怜真的猜出沈浪要来”
金无望道:“王怜心计之灵,端的非凡,他算准你们必定会跟着那些丐帮叛徒的足迹而来,早已准备以恶计相待。”
朱七七叹道:“王怜智计虽高,但沈浪……唉,这一点也早已被沈浪算出了……”说到这里,又偷偷去瞧沈浪。
沈浪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朱七七道:“我……我……我再去添些柴。”
扭转身,奔到火堆前,“嗤”地,一滴眼泪,落入了烈焰。
金无望瞧她扭动的肩头,轻叹道:“可怜的孩子……”
沈浪却是面不改色,道:“后来如何”
金无望道:“后来……唉,他们竟要在你来之前,将我送至他处,于是我明知敌众我寡,也不得不出手了。”
沈浪环顾这祠堂中零乱的景象一眼,道:“想来,那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金无望道:“恶战,那何止恶战而已,那简直不是人类的交手,而是野兽的搏杀,以王怜、金不换、左公龙三人的武功,我实难招架……”
他傲然一笑,接道:“但金不换那妖魔小丑,见我之面,已觉心寒,左公龙虽然久经战阵,却也被我杀气所惊,十成功夫,与我动手时也不过只有五六成了,唯有王怜……王怜……唉,他委实是人中豺狼。”
沈浪道:“莫非他武功也和智计同样毒辣”
金无望道:“此人武功所学之杂,招式之狠毒,固是实在惊人,最可怕的是,他心计之灵敏,更助长了他武功之凶焰。”
沈浪道:“此话怎讲”
金无望道:“正因他武功博杂,心计灵巧,是以你还未出手前,他已猜出你要使的是哪一招了,而且,他心与手之配合,如臂使指,就在那间不容发的那一刹那间,你还未出手,他已先出手封闭了你的招式。”
沈浪道:“他武功比之天法大师怎样”
金无望道:“天法万万接不了他二十招。”
沈浪失声道:“竟有如此厉害!”
金无望冷笑道:“你心里必在怀疑,他武功既然如此厉害,我又怎能使他负伤。”
沈浪自然知道他的强傲,笑道:“小弟并无此意。”
金无望道:“如论武功,我实难伤他,但你可知道,与人动手时,最厉害的武功,便是那‘拼命’两字。”
“一夫拼命,万人难当”,这沈浪自是知道的。
金无望惨笑道:“我拼了这条右臂,方自伤了他一掌,只可惜我当时便已晕厥,竟伤得他怎样,我却也不知道了。”
沈浪道:“你那一掌,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他伤势若是不重,又怎会容得我如此太太平平与你说话。”
金无望面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不错,只怕他伤势亦自不轻,竟顾不得再害人了。”
沈浪凝目瞧了他半晌,长长叹息道:“但金兄你……你又何须如此”
金无望瞠目道:“我怎样我难道做得不对”
沈浪叹道:“你如此对我,却教我于心怎安”
金无望道:“对你,我何曾对你怎样了,此事本是我一时大意,才会中了他的暗算,与你又有何关系”
沈浪道:“但你却不必出手的。”
金无望作色道:“胡说,我怎可不出手。”
沈浪黯然道:“你那时若不出手,只是一走了之,他三人怎挡得住你,但你明知不敌,亦要出手,只是为了我……只要为了要叫他们无力再来害我。”
金无望冷笑道:“胡说,我金无望一生之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何况我为你拼命,只怕你是在说梦话。”
沈浪道:“你外表虽然冷如坚冰,其实却心中如热火,你如此做作,只不过是为要我心安而已,是么……”
他伤痛地笑了笑,接道:“但是你却不知,你愈是如此,我心里愈是……唉,愈是难受,我……我……”
金无望大声道:“你有何难受,你可怜我已是残废,是么……哼,金无望虽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比那两只手的强胜千百倍,你信不信”
沈浪道:“我……我……”
金无望叱道:“莫要说了,怎地今日你也做出这般儿女态来,你数次救我性命,我都未曾言谢,你还在此啰唆什么。”
沈浪突地大笑道:“对!区区一条手臂,在我等男子汉说来,又算得什么,一只手的金无望,端的要比两只手的王怜强胜百倍。”
这两人一个还倒卧血泊中,重伤难起,一个也是前途多难,忧患重重,但就在此时此刻,这两人却大笑起来。
朱七七虽背对他两人而立,他们的言语,却字字句句都已留在她心底,一时间,她早已泪流满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