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5章 彩环曲(25)(2 / 2)
又打了数招,老人似乎越发激怒,须发皆张,暴跳如雷,口中连番怒骂,直将柳鹤亭骂成了一个世上最最轻薄无耻的登徒子,拳势亦更激烈,生像是恨不得一拳就将柳鹤亭伤在手下。
柳鹤亭心中又气又笑,这老人如此容易被人激怒,岂是与人交手之道他年纪虽轻,但却深得武家对敌的个中三味,知道心浮气躁,最是犯了此中大忌。又过数招,他身形轻轻一闪,掠后一丈,便已脱开老人拳风之外,方待好言解说,哪知身后突地一缕尖风刺来!
一个娇甜清脆的口吻说道:“爹爹,将这无耻狂徒,交给燕儿好了。”柳鹤亭脚下微一滑步,陡然翻身,让开一剑,只见一个青巾包头、青衣窄袖的绝色少女,掌中青锋一闪,又自攻来三剑。剑式锋利狠辣,招招俱刺向要害,竟似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那老人“呼呼”喘了两口气,双手叉腰,站到一旁,犹在怒喝:“燕儿,这厮身法甚是滑溜,你只管放开身手招呼他便是。”
青衣少女娇应一声,玉腕一翻,剑锋飞抹,剑招悠然一变,霎眼之间,但见青光漫天,剑气千幻。柳鹤亭心头不禁又为之一愣,他见到那老人武功不高,只当他女儿剑术亦是泛泛,哪知她此刻展开身手,剑式之轻灵幻变,竟是江湖少见。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而就在他心念转动间,青衣少女剑光霍霍,竟已向他攻来七剑!
这七剑剑式连绵,招中套招,一剑接着一剑,夭如龙翔,矫如凤舞,连刺柳鹤亭双肩、前腕、双肘七处大穴。
柳鹤亭衣袂飘飘,长袖飞舞,虽将这七剑一一躲过,但已不似方才那般从容,再躲数招,只听阵阵痴笑由远而近,似乎在打着圈子。柳鹤亭暗中焦急,知道今日若不还手,当真不知何时该是了局,陶纯纯一去不返,又不知那两个少女是否已闯出祸来。
高冠老人怒目旁观,看了半晌,只见这“登徒子”虽然迄今尚未还手,但身法之轻灵曼妙,无与伦比,心中不觉又气又奇,面上也不觉现出惊异之色,目光一转,突地一声大喝:“你们看些什么!”
原来窗门外已聚集了数个早起的旅客,闻见声响,跑来旁观,听到这一声大喝,出门人不愿多惹是非,耸了耸肩膀,都转身走了。青衣少女刹那间一连刺出数十剑,却连对方的衣袂也没有碰到一点,柳鹤亭只当她也将沉不住气,那时自己便要出手将之惊走。
哪知这少女竟与她爹爹大不相同,数十招后,剑势突又一变,由轻灵巧快,变为沉厚雄浑,秋波凝睇,正心静气,目注剑尖,左掌屈指,无名指、小指连环相迭而成剑诀,与剑法相辅相生,竟像是一个有着数十年功力的内家剑手,哪里还像是一个年方破瓜的窈窕少女。
剑招一变,情势亦为之一变,柳鹤亭身形步法间,似已微有败象,青衣少女秋波一转,知道对方若再不还手,不出十招,便得败在自己剑下,嘴角不禁生出一丝笑意。哪知就在她心神微一旁骛的刹那之间,突见对方长袖一拂,宛如一朵云般向自己剑尖拂来,她脚下立一错步,玉掌疾伸,“刷刷”两剑,一左一右,刺向柳鹤亭的双肩,剑招方出,突觉手腕一麻,掌中长剑“锵”的一声清吟!
她大惊之下,拧腕后掠,秋波转处,却见自己掌中长剑,竟已齐腰折断!
老人本见他爱女已将得胜,突见这轻薄少年,长袖之中,弹出一指,爱女手中长剑,竟自应指一折两断,心念转处,大声喝道:“盘古斧!”
柳鹤亭本自不愿与他父女两人交手,更不愿露出自己身份来历,是以长袖先拂,手指后弹,意在掩饰。哪知这老人一语便已喝破自己这一招的来历,心中亦不禁为之一怔,只见老人一步掠至身前,沉声道:“伴柳先生是你何人”
柳鹤亭微一沉吟,终于答道:“家师。”
锦袍老人浓眉一扬,神情微变,突地连退三步,仰天一声长叹!柳鹤亭心中大奇,不知道这老人叹的什么,却听他已自沉声叹道:“苍天啊苍天!你难道当真无眼伴柳先生一生行事,正大光明,是何等胸怀坦荡的磊落君子,你为何要教他收下这等不肖子弟”
柳鹤亭暗叹一声,知道这老人对自己误会已深,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长袖垂处,躬身一揖,朗声说道:“小可自知,愚鲁无才,但亦绝非老前辈想象中之登徒子弟,方才之事全出误会——”
锦袍老人浓眉一扬,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女,老夫亲眼目睹,你岂还能狡辩!”
语声方了,突地一声娇笑,自远而近,一闪而来。
柳鹤亭大喜道:“纯纯,她两人捉回来了么”
陶纯纯一声娇笑,飘然落下,缓缓道:“亲眼目睹的事,有时也未必正确哩!”
锦袍老人呆了一呆,突地仰天狂笑起来,一面狂笑着道:“亲眼目睹之事,还不正确,哈哈——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至今还没有听过如此言语。”
陶纯纯手抚云鬓,娇笑接道:“曹操误踏青苗,彻法自判,王莽谦恭下士,天下皆钦,若以当时眼见情况,判其善恶,岂非失之千里。”
锦袍老人不禁又自一呆!
陶纯纯缓缓接道:“三国关公还金赠袍,过五关、斩六将,老前辈当时若也在旁眼见,岂非要说他对曹操不义吴越西施为家国施媚术,老前辈当时若也在旁眼见,岂非也要说她不忠昔年滇中大侠疾恶如仇,遍杀江湖匪寇,鄱阳一役单剑,诛尽两湖淫贼,据闻湖水为之变赤,老前辈若也亲见,难道要说他不仁还有——还有的事太多了,我说也说不尽,一时眼见,未必属真,老前辈你说是么”
锦袍老人瞠目结舌,木然而立,只觉她这番言语,说的虽非诡辩,但却教人无言可对,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地大喝道:“这等情事,哪能与方才之事相比,纵然你舌灿莲,也难使……”
陶纯纯轻轻一点,双掌一击,院门外走出四个店伙,将那两个银衫少女抬了进来,陶纯纯含笑又道:“这少女两人,形已疯癫,所以我们才会制止她们,为的只是怕她们惹出祸事,伤人害己,难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锦袍老人浓眉一扬,大步走到那两个似乎已被点中穴道的少女身前,俯首看了半晌,伸手翻了翻她两人的眼角,把了把她两人的脉息,挺胸立起,瞑目沉思半晌,突地又走到柳鹤亭身前,当头一揖,道:“老夫错了!休怪休怪。”
柳鹤亭见了这老人的言语举止,知道此人定是个胸襟坦荡、直心热肠的性情中人。方待还礼谦谢,哪知这老人一揖之后,转身就走,竟笔直地走向自己所赁的厅堂,回首喝道:“将她两人快些抬入,老夫还要仔细看看。”
柳鹤亭、陶纯纯对望一眼,互相一笑,并肩走入。
那青衫少女本自手持断剑,呆呆地发愣,此刻突地掠至柳鹤亭身侧,朝他肩头一拍,柳鹤亭愕然转身,心中大奇,却听她已说道:“方才我那一剑,若不用‘左右分’,反而‘倒踩七星’绕到你身右,然后再用‘抽撤连环’刺你胁下三寸处的‘天灵’大穴,你势必要先求自保,我掌中之剑,就不会被你折断了吧”
柳鹤亭本在奇怪这女子为何要拍自己的肩膀,见她那番言语,方知她方才输得甚不心服,微微一笑,缓缓道:“我用的是左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