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寒林窥影 道心未凉（1 / 2）
第三百八十一章寒林窥影，道心未凉
城外的夜色浓如墨染，山风卷着焦糊的气息掠过旷野，吹动李擎苍玄色披风的边角，猎猎作响。那披风上还沾着昨夜守城时溅上的血渍，在朦胧月色下泛着暗沉的光，像是凝固的血泪。他扶着城垛的手指青筋隐现，指腹磨过城砖上凹凸的箭痕——那是幽冥教攻城时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刻着青阳军将士的姓名。目光穿透沉沉夜幕，落在十里外那片黑黢黢的山林，林影晃动间，隐约能看到几点幽绿的光点闪烁，如同蛰伏的毒蛇，正死死窥伺着青阳城的每一丝破绽。
“将军，巡逻队已整装待发。”亲卫统领周恒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时，膝盖与石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手中长刀的刀柄被掌心的汗水浸得温热，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周恒身上的明光铠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左胸甲片甚至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那是昨夜与幽冥教教徒搏杀时留下的伤。他脸上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如同墨染，唯有双眼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李擎苍的靴子，语气斩钉截铁：“末将亲自带队，定将那些鼠辈一网打尽，绝不让他们泄露城中虚实！”
李擎苍缓缓颔首，指尖在城垛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浸了寒霜的铁：“周恒，切记不可轻敌。幽冥教斥候皆是轻功卓绝、擅长隐匿之辈，去年北境之战时，他们曾伪装成流民混入军营，一夜之间杀了我方三名哨探。且他们极有可能随身带有传信烟火——那种黑色焰火一旦升空，三十里内的幽冥教分舵都能看见。若遇抵抗，优先截断他们的传信之路，能擒则擒，不能擒便就地格杀，切勿追入山林深处，那林子里多是沼泽与陷阱，恐中埋伏。”
“末将明白！”周恒重重抱拳，甲片碰撞发出“锵”的一声脆响。起身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胸的伤口，那里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便牵扯着皮肉发疼。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怯意，转身时对着城楼下方挥手，很快，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三十名巡逻队士兵已列队完毕，他们个个身披轻甲，腰间别着短弩与弯刀，背上还背着用于照明的火把，眼神肃穆地望着周恒。周恒走到队列前，沉声道：“兄弟们，今夜咱们去会会幽冥教的鼠辈，记住将军的吩咐，不可恋战，不可追敌，只许胜，不许败！”
“必胜！”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穿透夜色，惊飞了城楼下槐树上栖息的夜鸟。周恒满意地点点头，率先走下城楼，士兵们紧随其后，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很快消失在通往山林的小道上。
李擎苍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城楼内侧。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城墙上，如同摇曳的鬼影。秦岳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铺着两层毡毯的木板上，莫医者正带着两名助手为他更换包扎的布条。莫医者今年已六十有余，头发花白，双手却稳得如同磐石，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旧布条，露出秦岳胸前与左臂的伤口——原本发黑肿胀的皮肉已渐渐恢复血色，只是伤口边缘仍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墨迹晕染的痕迹。那两道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最长的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腰腹，如同刻在骨头上的印记，见证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莫老，秦将军的伤势可有好转？”李擎苍走上前，声音放轻了许多。他看着秦岳苍白的脸，想起昨夜秦岳为了毁掉毒弩，纵身跃下城墙的模样，心中一阵抽痛。那时候秦岳明明已中了毒，却依旧提着长枪冲向毒弩，枪尖刺穿幽冥教教徒喉咙的瞬间，他自己也被毒箭射中左臂，却硬是撑着一口气，将毒弩的机括劈得粉碎。
莫医者叹了口气，用沾了草药汁的棉布轻轻擦拭着秦岳的伤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又藏着几分担忧：“将军放心，玄机子道长的‘燃灯渡厄术’确实厉害，秦将军体内的剧毒已逼出九成，只是余毒仍残留在经脉中，需要慢慢调理。只是他失血过多，又中了那般阴毒，恐怕还要昏迷两三日才能醒来。老臣已给他喂了用千年人参熬制的汤药，能勉强护住他的元气，只是……”
“只是什么？”李擎苍追问，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秦将军的脉象虽平稳，却时不时会出现紊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冲撞。”莫医者皱着眉头，手指搭在秦岳的腕脉上，“老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脉象，既像是余毒作祟，又像是……像是有一股潜藏的力量在挣扎。”
李擎苍心中一动，想起方才玄机子提到的“噬魂珠”，难道秦将军体内的异常，与那传说中的邪器有关？他正想追问，却听到墙角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转头望去，只见玄机子躺在毡毯上，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玄机子脸色依旧苍白，如同宣纸般毫无血色，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胸口微微起伏着。李擎苍轻步走过去，蹲下身，目光落在老道散乱的白发上——不过半日光景，玄机子的头发竟已全然雪白，像是被寒霜覆盖，往日里飘逸的长须也失去了光泽，蔫蔫地垂在颔下，沾着些许尘土。他身上的道袍也破了好几处，露出的手腕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那是昨夜施展“燃灯渡厄术”时，被阴毒反噬留下的痕迹。
“将军……”一声微弱的呼唤突然响起，玄机子的眼皮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最终定格在李擎苍脸上。他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像是连睁开眼都耗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如同破锣，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咳嗽的预兆：“幽冥教……斥候之事，不必太过忧心。”
李擎苍心中一喜，连忙扶住玄机子的肩膀，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碎了他：“道长，您醒了！感觉如何？莫医者说您真气耗尽，需要静养，不可多言。”
玄机子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那笑容落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竟带着几分释然：“无妨，老夫还撑得住。幽冥教此次攻城失利，损失了毒弩与三百余名教徒，短时间内无力再发动大规模进攻。他们派斥候窥探，不过是想确认秦将军的生死，以及城中兵力损耗情况罢了。”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得如同风箱，李擎苍连忙递过一碗温水，玄机子喝了两口，才缓过劲来，气息却更加微弱了：“但……老夫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幽冥教教主幽冥子，老谋深算，阴险狡诈，二十年前他曾设计夺走武当派的‘太极图’，害死了武当七子中的四人，手段狠辣至极。此次攻打青阳城，他恐怕不止是为了占据城池，更有可能……是为了秦将军身上的某样东西，或是为了试探老夫的底细。”
“某样东西？”李擎苍眉头微蹙，心中疑惑不解。他与秦岳相识十年，一同征战沙场，秦岳身上除了朝廷颁发的虎符、随身的长枪“裂云”，以及一块母亲留下的玉佩，再无其他特别之物。那玉佩是普通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朵莲花，并无奇特之处。“秦岳身上除了朝廷颁发的虎符与随身兵器，并无其他特别之物。幽冥教若有所图，会是什么？”
玄机子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的毡毯。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老夫早年曾在终南山的藏经阁中，见过一本残缺的道家典籍，上面记载着一件上古邪器，名为‘噬魂珠’。此珠通体漆黑，大小如同鸽卵，能吸纳人的魂魄与内力，持有者只需将珠子贴在眉心，便能吸收他人的修为，甚至操控死去的亡灵作战。当年蚩尤与黄帝大战时，蚩尤便是凭借噬魂珠召唤亡灵大军，才一度占据上风。后来黄帝联合炎帝，以‘轩辕剑’击碎噬魂珠，将其碎片封印在九州各地。只是没想到，幽冥教竟一直在寻找这噬魂珠的碎片，妄图重组邪器，称霸天下。”
李擎苍心中一惊，手中的碗险些滑落。他虽未见过噬魂珠，却曾听闻过类似的邪器传说，只是没想到竟真的存在，还与秦岳有关。“道长，这噬魂珠与秦岳有何关联？”
“典籍中记载，噬魂珠的其中一块碎片，与秦将军的先祖有关。”玄机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人偷听，“秦将军的先祖秦烈，是唐朝的忠武将军，当年曾奉唐玄宗之命，守护噬魂珠碎片。安史之乱时，叛军为夺取碎片，围攻秦烈驻守的城池，秦烈为了防止碎片落入叛军之手，将其藏匿起来，只留下一句‘青阳藏魂，玉碎珠现’的秘语，随后便战死沙场。后来秦氏一族世代居住在青阳城，守护着这个秘密。”
李擎苍心中巨震，他从未听过此事。秦岳也从未向他提及家族的这段过往，想来秦岳自己也未必知晓。“道长，此事当真？秦岳从未向我提及。”
“他未必知晓。”玄机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这秘语在道家典籍中仅有零星记载，且那本典籍残缺不全，老夫也是费了许久才拼凑出大致内容。幽冥教能得知此事，想必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甚至可能派人潜入终南山藏经阁，盗走了典籍的其他部分。他们此次攻打青阳城，或许便是想抓住秦将军，逼问噬魂珠碎片的下落。昨夜秦将军毁掉毒弩，断了他们攻城的关键，想必是触怒了幽冥子，才会被下如此歹毒的幽冥蚀骨散——这既是报复，也是想趁机夺走他身上可能存在的线索，比如那秘语的解读之法。”
就在此时，城楼之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城楼内的平静。一名巡逻队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他的左臂被鲜血染红，铠甲破碎不堪，脸上还沾着泥土与血污，神色慌张得如同受惊的兔子。士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周统领他们……他们遭遇了幽冥教斥候的埋伏！对方不止五六人，足足有二十余人，且个个身手高强，还会使用邪术！周统领让末将回来求援，他……他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李擎苍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玄铁长剑“龙吟”发出一声轻鸣，剑鞘上的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万万没想到，幽冥教竟然布下了如此陷阱，所谓的斥候，竟是诱敌深入的诱饵！周恒带着三十名士兵，面对二十余名高手，恐怕早已陷入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