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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武侠修真 >九转金丹炉第2部 > 第559章 (3)《日子熬药,人心成丹:一本册子的万里漂流》

第559章 (3)《日子熬药,人心成丹:一本册子的万里漂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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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蜀地与楚地交界的山谷,忽遇连日暴雨。山路泥泞难行,车轮陷在泥坑里,任凭车夫怎么吆喝,马儿也只在原地刨蹄。孟明远掀帘查看,眉头紧锁:“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带的干粮不多了。”

林恩灿望着窗外密如珠帘的雨线,忽然指着崖壁:“你看那岩缝里的‘石菖蒲’,雨打过后叶片更青,这东西能理气活血,正好给大家驱驱湿寒。”他披上蓑衣,“我去采些来,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

灵狐紧随其后,爪子在湿滑的岩石上稳稳当当。林恩灿踩着青苔攀援,指尖刚触到石菖蒲的叶片,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棵老松树下,有个樵夫被滚落的山石压住了腿,雨水混着血水在他脚边积成小洼。

“先生救我!”樵夫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林恩灿赶紧上前,先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查看伤口:“别怕,骨头没断,就是皮肉伤,得先止血。”他从药箱里取出晒干的“血余炭”——这是用头发烧成的灰,止血效果极佳,又扯下衣角,蘸着随身携带的烈酒,小心翼翼地为樵夫清理伤口。

“这雨太大,没法挪你。”林恩灿将石菖蒲嚼烂,混着血余炭敷在伤口上,“我先帮你固定住,等雨小些就找人来抬你。”

樵夫疼得额头冒汗,却强撑着说:“多谢先生……我家就在山坳里,麻烦您……”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喊叫声,几个村民举着油纸伞跑来,见此情景赶紧搭手。原来樵夫迟迟未归,家人放心不下,便邀了邻里来寻。

“多亏先生!”樵夫的儿子红着眼圈,“这山里雨天常落石,前几年就有个猎户……”

林恩灿帮着他们用门板做成简易担架,叮嘱道:“伤口别碰水,每日用艾草煮水清洗,再敷上我给的药膏,五日便能消肿。”

跟着村民到山坳里避雨,茅屋里的火塘正烧得旺,湿柴在火里“噼啪”作响,冒出的青烟带着松脂香。女主人端来姜茶,粗瓷碗边缘有些磕碰,茶水却烫得暖心:“先生尝尝,驱寒的。”

火塘边堆着些草药,林恩灿拿起一束闻了闻:“这是‘紫苏梗’?”

“是啊,”男主人搓着手笑,“婆娘月子里着凉,用这梗煮水喝,比红糖管用。”

孟明远立刻掏出本子:“紫苏梗,温胃散寒,楚地山民传。”

雨下到后半夜才渐小,林恩灿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想起蜀地的雾、岭南的露。原来无论在哪片土地,草木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佑着人,而人也在草木的馈赠里,慢慢学会如何与天地相处。

次日清晨,天放晴了,山坳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崖壁上的石菖蒲挂着水珠,亮得像翡翠。村民们帮着把马车从泥坑里抬出来,又往车辕上塞了些红薯干:“路上垫肚子,这东西顶饿。”

林恩灿望着他们朴实的笑脸,忽然觉得,这《百姓方》里记的哪里是方子,分明是无数人在烟火里熬出的日子。就像这红薯干,虽不起眼,却能在路途中让人不至于挨饿;就像这石菖蒲,长在岩缝里无人问,却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马车重新上路时,孟明远忽然指着远处的晨雾:“先生您看,那雾像不像蜀地的?”

林恩灿望去,只见山坳里的雾气正缓缓升起,绕着松梢,缠着竹篱,朦胧中透着股安宁。他笑了:“雾是一样的雾,只是楚地的雾里,藏着紫苏梗的暖,石菖蒲的韧。”

灵雀衔着根紫苏梗落在车帘上,阳光穿过梗上的细绒毛,在布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恩灿知道,前方的楚地,还有更多草木等着他去认识,更多故事等着他去记录。而他的修行,就在这一程程的风雨里,在这一味味的草木中,慢慢沉淀,慢慢醇厚,像那坛在岭南酿的荔枝酒,日子越久,越能品出人间的甘。

进入楚地地界,风里便带了些水乡的湿润。路边的水塘里浮着团团绿萍,偶有白鹭掠过,翅尖点水时惊起一圈圈涟漪。孟明远掀开布帘,指着塘边丛生的植物:“先生,那是不是‘浮萍’?医书上说能发汗解表。”

林恩灿探头望去,只见绿叶贴着水面铺开,紫白色的小花藏在叶间,像撒了把碎星:“正是。不过这草性凉,得配着生姜用,不然体弱的人怕是受不住。”他忽然想起什么,“楚地多水,孩童易犯水痘,浮萍煮水外洗,能消疹止痒,比药膏方便。”

正说着,前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光脚的孩子在水塘边捞鱼,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忽然浑身发痒,抓得胳膊上起了片红疹子。旁边的妇人急得直跺脚:“说了别往草丛里钻,偏不听!这水痘怕是又要犯了!”

林恩灿让马车停下,走过去看了看:“不是水痘,是湿疹,沾了塘边的潮气。”他从药箱里取出浮萍,又让妇人取来生姜,“把这两样煮水,放温了给孩子擦身子,每日两次,三天就好。”

妇人半信半疑,却还是依言照做。傍晚歇脚时,那妇人竟提着篮子找来客栈,里面装着刚蒸的糯米糕,甜香软糯:“先生的法子真管用!娃身上的疹子消了大半,这不,特地蒸了糕来谢您。”

孟明远边吃边记:“浮萍配生姜,外洗治湿疹,楚地妇人传。”笔尖顿了顿,“先生,您说这各地的方子为啥差这么多?北疆用青稞,岭南用荔枝核,到了楚地又用浮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药。”林恩灿望着窗外的水塘,“就像楚地多水,便长出浮萍这种能祛湿的草;北疆多寒,便有青稞这种性温的粮。行医的道理,本就该跟着水土走。”

夜里,客栈隔壁的药铺传来争吵,一个郎中拍着桌子喊:“这‘吴茱萸’必须用酒泡!你偏用醋,这不是胡闹吗?”另一个声音反驳:“楚地人脾胃弱,醋泡能护胃,你懂什么!”

林恩灿推门进去时,两人正争得面红耳赤,药柜上摆着两包吴茱萸,一包浸在酒里,一包泡在醋中。他拿起闻了闻,笑道:“两位都没错。酒泡的吴茱萸性烈,适合治风寒头疼;醋泡的温和,适合调理脾胃。就像这楚地的水,能行船也能浇田,用处不同罢了。”

两个郎中愣了愣,随即都笑了。年长的那位取来茶盏:“先生说得是!是我们钻了牛角尖。来,尝尝楚地的‘碧螺春’,解腻。”

茶香袅袅中,三人从吴茱萸聊到本地的“苍耳子”,从内服聊到外敷。林恩灿说起北疆用苍耳子煮水治关节疼,楚地郎中则补充:“我们这儿用苍耳子炒黄了研末,调猪油敷疔疮,效果更灵!”

孟明远在一旁飞快记录,本子上又添了新的字迹。林恩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百姓方》就像一张网,把各地的智慧都网了进来,而每个添网的人,都是在为这人间织一张更结实的护佑。

离开楚地那日,水塘边的浮萍又开了些新花。孟明远望着渐渐远去的水乡,忽然道:“先生,等咱们走完天下,把《百姓方》刻成石碑,是不是该在每个地界都立一块?让北疆的人看见楚地的浮萍,楚地的人也知道北疆的青稞。”

林恩灿笑着点头,指尖摩挲着从楚地带走的吴茱萸,醋香混着药香,带着水乡的温润。他知道,这一路的草木,一路的人,都在告诉他一个道理:所谓大道,从不是孤高的修行,而是把各地的暖,各地的智,都串起来,让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借着这光,安稳地走过日子。

马车驶离楚地,前方的路又将拐进山地。灵狐趴在车辕上,望着远处的晚霞,尾巴尖轻轻晃着,像在为下一段旅程欢喜。林恩灿翻开《百姓方》,借着夕阳的光,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这册子里藏着的,何止是方子,更是一整个热气腾腾的人间。

孟明远正对着《百姓方》上“楚地浮萍治湿疹”的条目出神,忽然抬头问林恩灿:“先生,您说这草木真的有灵吗?不然怎么偏偏在需要它的地方生长?”

林恩灿正用竹片挑拣刚采的苍耳子,闻言笑了:“你看这苍耳子,浑身带刺,能粘在兽毛上四处传播,可不就是为了把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它或许不懂‘救人’,却懂‘活下去’,而这活下去的智慧,恰好能帮到人。”

他捏起一颗苍耳子,递到孟明远面前:“就像楚地的浮萍,顺着水流四处漂,哪里有潮气,哪里就有它的影子。草木的‘灵’,其实是顺应天地的本分,而人能看懂这份本分,便是医者的修行。”

孟明远摩挲着苍耳子的尖刺:“那咱们记这些方子,算不算替草木说话?”

“算,也不算。”林恩灿将挑好的苍耳子放进药袋,“草木自己在说话,比如浮萍在水边招摇,苍耳子在路边挂住行人的衣角,只是多数人没留心听。咱们做的,不过是把这些话记下来,说给需要的人听。”

窗外传来货郎的吆喝声,卖的是楚地特产的葛粉。林恩烨掀帘买回来一包,笑道:“这葛粉能清热降火,刚才货郎说,山里人中暑了,灌一碗葛粉糊糊就管用。”

孟明远眼睛一亮,立刻提笔:“葛粉解暑,楚地货郎传。”

林恩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道:“明远,你有没有想过,等咱们把《百姓方》编完,你打算去哪里?”

孟明远愣了愣,随即道:“我想回扬州回春堂,把学到的方子教给更多人。就像先生说的,让北疆的青稞、岭南的青蒿,都能在扬州的药圃里扎根。”

灵狐忽然叼来一片葛叶,放在孟明远的本子上。林恩灿望着那片绿叶,笑道:“你看,连灵狐都觉得这主意好。其实啊,不管在哪,只要心里装着草木,装着百姓,哪里都是修行的药圃。”

暮色渐浓,客栈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窗纸上三人一狐的影子,温馨得像幅画。孟明远把新记的条目仔细描了描,忽然觉得,这《百姓方》上的每个字,都沾着人间的烟火,带着草木的呼吸,而他们的旅程,不过是跟着这份呼吸,慢慢走向更热闹、更踏实的人间罢了。

马车进入中原腹地,官道渐宽,往来商旅也多了起来。路边的驿站旁,常有行脚僧歇脚,青灰色的僧袍在风尘里格外醒目。这日歇在一家客栈,隔壁桌的僧人正对着一碗汤药发愁,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布。

“小师父这药怎么了?”林恩灿忍不住问。

僧人苦笑:“这‘黄连’太苦,每次喝都像吞火炭,实在难以下咽。”

林恩灿看了看他的药碗,里面的汤药黄澄澄的,确实透着股冲鼻的苦气:“黄连虽苦,却能清心火。小师父若是觉得难喝,不妨试试加两颗蜜枣同煮,既能中和苦味,又不影响药效。”

僧人将信将疑,让客栈后厨煮了碗加蜜枣的黄连汤,果然苦中带甜,顺口多了。他合十行礼:“多谢先生指点。出家人慈悲,若能让病患不觉药苦,也是功德一件。”

孟明远在本子上记下:“黄连配蜜枣,减苦增效,中原僧人传。”写完忽然笑道:“先生,您这法子倒像变戏法,再苦的药经您一调,就有了暖意。”

“药是治病的,不是罚人的。”林恩灿望着窗外往来的车马,“就像这中原大地,既能种得下苦黄连,也长得出甜枣子,刚柔相济,才是日子的本味。”

往前行了几日,到了一座古镇,镇上有座百年药坊,门楣上“济世堂”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药坊掌柜是个瘸腿的老者,见林恩灿背着药箱,便邀进去喝茶。

“先生看着面生,是游方的医者?”老者呷了口茶,“我这药坊开了三代,见过不少医者,像先生这样带着本子记方子的,倒是少见。”

林恩灿取出《百姓方》:“不过是觉得民间智慧可贵,想留些念想。比如这中原的‘地骨皮’,我听说用来煮水治消渴症,比一味用知母更稳妥?”

老者眼睛一亮:“正是!我祖父传下的法子,地骨皮配桑白皮,再加些粳米,煮成粥喝,既能降糖,又不伤脾胃。好多富贵人家得了消渴,都是靠这方子稳住的。”

孟明远赶紧记录,老者又指着墙上的药谱:“你看这‘冬葵子’,年轻人嫌它普通,却不知用它煮水通乳,比那些名贵药材管用多了。去年镇上张屠户的婆娘生娃后没奶水,就是靠这草籽救了急。”

林恩灿听得认真,忽然道:“老掌柜,我这《百姓方》想借您药坊的地方誊抄一份,若是有人需要,便可自行取阅。”

老者抚着胡须笑:“好主意!我这药坊正好缺本实用的土方集,先生若不嫌弃,我让学徒帮着抄,管够笔墨!”

接下来的几日,药坊里多了几张方桌,学徒们围着《百姓方》誊抄,墨香混着药香,竟有种特别的安宁。林恩灿则在一旁解答疑问,偶尔添些新的注解——比如“地骨皮要取枸杞根的内皮,外层粗皮需刮去”,“冬葵子需微炒,否则易致腹泻”。

孟明远看着一张张抄好的方子,忽然道:“先生,您看这些纸页,多像一片片叶子,要把草木的故事带到更远的地方。”

林恩灿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笑了:“不止是草木的故事,还有人的。你看那抄方的学徒,将来会把这些法子教给徒弟;来取方的百姓,会把方子传给邻里。这才是真正的传承——像中原的黄河水,汇了千条溪,才成了奔涌的河。”

离开古镇时,老者送了他们一捆“牛膝”,说是中原特产的“怀牛膝”,补肝肾比普通牛膝更胜一筹。“先生带着,路上若遇着腰腿不便的,能派上用场。”

马车驶离镇子,孟明远把怀牛膝小心地收好,忽然发现灵狐的窝里多了片冬葵子的叶子,想来是药坊的学徒偷偷放的。他笑着指给林恩灿看,林恩灿望着那片叶子,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草木与人,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一片遮风挡雨的林。

而前路,还有更多的种子等着被播撒,更多的绿意等着被见证。这修行的路,便在这一程程的遇见里,慢慢铺成了人间的模样。

马车过了黄河,风里就带了些北方的燥意。路边的白杨树叶子落得簌簌响,像在数着日子往深里走。孟明远正对着《百姓方》上“秋燥咳嗽方”琢磨,忽然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掀帘一看,是个挑着货担的老汉,咳得腰都弯成了弓,额头上渗着冷汗。林恩灿赶紧让车夫停车,跳下去扶住老汉:“大爷,您这是燥着了吧?”

老汉喘着气点头:“入秋就犯这毛病,咳得夜里睡不着……”

林恩灿从药箱里翻出晒干的桑白皮和杏仁,又让孟明远取来路边的野菊花:“这三样煮水喝,桑白皮清肺,杏仁润喉,野菊花败火,比抓药方便多了。”他边说边帮老汉把货担挪到树荫下,“您先歇着,我去前边村里借口锅,煮好给您送来。”

等水开的功夫,老汉指着货担里的红枣笑:“这是自家树上结的,甜着呢。先生要是不嫌弃,带些路上吃。”孟明远接过来,见红枣个个饱满,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塞给林恩灿一颗:“您尝尝,比药甜。”

水沸了,药香混着枣香飘出来。老汉喝了两碗,果然咳嗽轻了些,挑起担子时脚步都稳了:“先生这方子,比镇上大夫开的药还灵!”他非要往林恩灿手里塞一把红枣,“记着啊,过了这村,北边的枣就没这么甜了。”

马车重新上路时,孟明远把红枣往《百姓方》里夹了一颗,笑道:“这下连方子都带着枣香了。”林恩灿看着那抹红,忽然觉得这册子更沉了些——每一页都裹着人的热气,比墨迹更鲜亮。

前方的路隐在黄栌林里,叶子正红得像燃着的火。灵狐从车座下钻出来,嘴里叼着片刚落的红叶,轻轻放在那页“秋燥方”上。林恩灿摸着红叶边缘的锯齿,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纸页上的字,而是这些带着体温的相遇,像落叶归土,又生根发芽。

过了黄栌林,风里就掺了些雪粒子。孟明远裹紧了棉袄,看着窗外渐渐变白的田野,忽然指着远处的炊烟喊:“先生您看,那村里准有人家熬着热汤呢!”

林恩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间土坯房的烟囱正冒着笔直的烟,门口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像是在等赶路的人。马车刚停稳,就有个扎围裙的妇人迎出来,手里还端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听动静就知道是远来的客人,快进屋暖和暖和,刚熬的萝卜汤,驱驱寒!”

屋里的土炕烧得滚烫,妇人把汤碗往炕桌中间一放,萝卜的甜混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林恩灿喝了两口,忽然指着碗里的生姜片笑:“这法子跟《百姓方》里的‘散寒方’对上了——萝卜顺气,生姜驱寒,再加把胡椒,比单喝姜汤更润胃。”

妇人拍着大腿乐:“还是先生懂行!这是我当家的琢磨出来的,他跑大车走南闯北,说这么喝着舒坦,比抓药省钱还管用。”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个裹着虎头帽的娃,手里举着串冻红的山楂,非要塞给林恩灿:“爷爷说,客人要吃甜的才不冷。”

孟明远赶紧掏出本子记:“萝卜生姜胡椒汤,驱寒顺气,北方农妇传。”写完又把山楂串往林恩灿手里塞,“您看,连娃都知道添方子呢。”

雪下大了,妇人非要留他们住下,说炕梢还能挤两个人。夜里听着窗外的雪落声,林恩灿摸着怀里温热的《百姓方》,纸页上的字仿佛都活了过来——每个方子背后,都站着一个笑着递汤的妇人,一个举着山楂的娃,还有无数个把日子过成药方的普通人。

第二天推开门,雪没到了膝盖。妇人的丈夫套上牛车送他们,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像在为新添的方子伴奏。孟明远忽然哼起了小调,调子是村里老人教的,词儿却换成了他们一路记的方子,林恩灿听着,忽然觉得这趟路啊,走得比任何修行都实在。

牛车在雪地里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官道。告别了送他们的农夫,马车重新上了路。雪光晃眼,林恩灿掀帘时,忽见道旁的枯草堆里,有个蜷缩的身影。

“停车!”他话音未落,人已跳下车。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包,冻得嘴唇发紫,气息微弱。林恩灿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是风寒入体,烧得厉害。”林恩灿解开自己的外袍,裹在少年身上,又让孟明远取来姜茶和随身携带的“风寒散”——这是用麻黄、桂枝等药磨成的粉,用热酒冲服最见效。

少年被灌了半杯姜茶,又喂了药粉,脸色渐渐缓过来些,睁着蒙眬的眼问:“我……我的药……”

他怀里的破布包滚落在雪地里,露出里面半包干枯的“防风”。孟明远捡起来,见草根上还沾着泥土:“这是你采的?”

少年点点头,声音发颤:“俺娘咳得厉害,郎中说防风能治……俺去山里采,迷了路……”

林恩灿心头一软,摸了摸他的头:“别怕,你娘的病,我帮你治。”他让车夫调转车头,“先去你家看看。”

少年的家在山坳里,一间破土房,四壁漏风。炕上躺着个妇人,咳嗽声像破锣,见儿子被人送回来,挣扎着想坐起,却动不了身。林恩灿搭脉后,眉头微蹙:“是风寒郁肺,得用麻黄汤加减,但她身子虚,得先补补元气。”

他从药箱里取出怀牛膝和当归,又让少年去院里挖了些“地环”——这是北方常见的野菜,有润肺的功效。“牛膝当归炖鸡汤,地环炒着吃,先把身子补起来,再用药攻。”

可屋里哪有鸡?少年红着眼圈要往外跑,说去山里套野鸡。林恩灿拉住他,从行囊里取出几块干粮:“先吃这个,我这药箱里还有些滋补的药膏,能顶上。”

药膏是用黄芪、蜂蜜熬的,林恩灿亲自给妇人抹在唇边,又教少年妇人用防风煮水:“记住,水开后再煮一刻钟,别煮太久,药性会跑掉。”

守了两日,妇人的咳嗽果然轻了。少年非要把那半包防风送给林恩灿:“先生,这药能治病,您带着,路上或许用得着。”

林恩灿收下防风,却在他枕下塞了些碎银。离开山坳时,少年追着马车跑了老远,手里举着根刚发芽的防风苗:“先生!等开春了,俺种满院的防风,谁生病都能来采!”

林恩灿回头望,只见雪地里,那抹瘦弱的身影像株倔强的草。孟明远把防风苗小心地裹在棉布里,放进药箱:“先生,这苗比任何药方都金贵。”

林恩灿望着窗外渐渐化雪的田野,忽然道:“是啊,因为它长在心里,长在盼头里。”

灵狐用鼻尖蹭了蹭那包防风,仿佛在守护这份来自雪地里的暖意。马车继续往北,车轮碾过融雪的路面,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像在雪地上写下的诗,字里行间都是人间的热望。

马车过了山海关,风里就带了凛冽的寒意。孟明远裹紧了棉袄,忽然指着远处的烽火台喊:“先生您看,那上面好像有人!”

林恩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残雪覆盖的烽火台顶端,立着个披蓑衣的老者,正佝偻着身子往火盆里添柴。马车靠近了才看清,老者身边堆着些干枯的艾蒿,火盆里的烟笔直地冲向天空,像在传递什么信号。

“是‘烟信’。”林恩灿掀帘下车,“北方边境的猎户常用这个——艾蒿烧的烟是灰白色,能在雪天里传得远,附近的人看到就知道这里需要帮忙。”

老者见他们下车,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南边来的先生?快救救我孙子!他被狼獾伤了腿,血止不住啊!”

林恩灿跟着老者钻进烽火台底层,只见角落里缩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裤腿被血浸透,伤口上还留着狼獾尖利的爪痕,皮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孟明远赶紧打开药箱,拿出止血的“金疮药”——这是他们在锦州城配的,用松香、乳香混着猪油熬的,专治外伤,林恩灿却按住他的手:“等等,狼獾爪子带毒,得先清创。”

他让老者烧些烈酒,又从药箱里翻出“蒲公英”——这草在北方荒地里到处都是,性寒味苦,能清热解毒。“把蒲公英捣烂,加烈酒调成糊,先敷在伤口周围,”林恩灿一边示范一边说,“它能把毒往外吸,比单用金疮药管用。”

孟明远看着蒲公英糊在伤口上泛起白沫,忽然想起林恩灿教他的话:“药不在贵,对症就好。”少年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不吭声,老者在一旁抹泪:“这孩子想跟着猎户学本事,说要像先生们一样,能治人能救命……”

处理完伤口,林恩灿又教少年如何用“接骨草”泡脚:“你腿骨裂了点缝,这草煮水泡泡,能促愈合。等开春了,多晒晒日头,比喝多少补药都强。”

老者非要留他们住一晚,说烽火台里暖和。夜里,林恩灿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道:“明远你看,咱们这《百姓方》里,治外伤的方子都是山野里的草,治风寒的都是农家灶上的汤,哪有什么名贵药材?”

孟明远翻着本子,指尖划过“蒲公英治兽伤”的条目,忽然笑了:“先生您看,这页还空着,我来添句‘烽火台夜救少年,蒲公英显神通’如何?”

“再加句‘艾蒿烟信传暖意’,”林恩灿望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你看这烽火台,本是打仗用的,如今却成了救命的窝棚。草木能杀人,也能救人;人心能筑墙,也能搭桥啊。”

第二天离开时,少年拄着老者削的木杖,非要把自己编的“狼獾皮护膝”送给林恩灿:“先生说晒太阳好,这皮子暖和,您揣在怀里,就像揣着个小太阳。”

林恩灿收下护膝,却在石台上留了本抄好的《百姓方》,里面夹着张字条:“草木皆药,人心皆医。若遇难处,烧艾蒿为号,自会有人来帮。”

马车驶远时,烽火台的烟又升了起来,这次的烟里混着松脂,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老者说,这是报平安的信号,让附近的人都放心。孟明远回头望,只见那烟在雪地里画出一道蜿蜒的线,像在天地间写下的一句承诺。

“先生,”孟明远忽然道,“咱们这书,是不是该叫《天下百姓方》才对?它早不光是蜀地、楚地的方子了,北方的蒲公英,南方的艾草,都聚在里头了。”

林恩灿望着远处渐融的雪野,忽然觉得这趟路没有尽头,也不必有尽头。只要还有人在山野里采草药,在灶台上熬汤羹,这册子就永远填不满,就像人间的暖意,永远没有尽头。

灵狐从车帘缝隙探出头,对着烽火台的方向轻叫一声,仿佛在应和那句无声的承诺。车辙印在融雪的路上慢慢淡去,却像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把烽火台、土坯房、药圃和炊烟连在了一起,织成一张铺满人间的网,软乎乎的,暖烘烘的,兜住了所有需要被呵护的时光。

马车一路向北,雪渐渐变成了雨,打在车帘上淅淅沥沥。孟明远正翻着《天下百姓方》,忽然指着其中一页笑出声:“先生您看,这‘烽火台蒲公英’旁边,被谁画了只小狼獾?还龇着牙呢。”

林恩灿凑过去看,只见那狼獾旁边还有行小字:“虽凶,却护崽——就像那少年护着他娘”。他指尖划过纸面,忽然道:“这册子越来越像幅画了,有山有水,有人有兽,连草木都带着脾气。”

话音刚落,车夫忽然喊:“前面过不去了!河冰化了,渡船还没开呢!”

两人下了车,只见河面浮着碎冰,原本结冰的渡口只剩个孤零零的木码头。几个赶车的商贩正围着个老艄公求情:“大爷,通融通融,我们赶时间!”老艄公蹲在石阶上抽旱烟,头也不抬:“融冰期行船,找死啊?去年这时候翻了两艘船,忘了?”

林恩灿注意到老艄公腿上缠着布条,走路一瘸一拐,便走过去问:“大爷,您这腿是……”

“去年救个落水的娃,被冰碴划的,”老艄公磕了磕烟袋,“伤口老不好,阴雨天就疼得钻心。”

孟明远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翻出个油纸包:“这是在锦州配的‘冻疮膏’,里面加了当归和红花,您试试?我们当时见码头工人都用这个治老伤。”

老艄公半信半疑地拆开,一股药香飘了出来。他往腿上抹了点,忽然咧嘴笑:“嘿,不那么烧得慌了!你们是……”

“我们是行医的,”林恩灿指着河对岸,“想去那边看看,听说有些山里的草药,能治风寒咳嗽。”

老艄公眼睛一亮:“你们懂草药?那正好!村西头的二柱子,前阵子上山砍柴,被风灌了肺,咳得直吐血,郎中都摇头……”

“我们去看看。”林恩灿立刻应下。老艄公也不含糊,找出艘小渔船:“这船小,只能载两个人,慢慢划兴许能过去。”

孟明远自告奋勇留下看马车,林恩灿跟着老艄公上了船。船桨搅碎浮冰,发出咯吱的轻响。老艄公一边划桨一边说:“二柱子他娘当年救过我,我一直想报答,可我这腿……”

“您这腿,用‘伸筋草’煮水熏洗,再抹刚才那药膏,坚持半月就能好利索。”林恩灿望着岸边的芦苇荡,“至于二柱子,若是风寒入肺,‘苇根’最管用——这河里的芦苇根,清热生津,比药房里的还新鲜。”

到了对岸,二柱子家果然在芦苇荡边。少年躺在土炕上,脸白得像纸,一咳就捂胸口。林恩灿搭脉后,让老艄公去河边挖苇根,又让二柱子娘烧锅开水:“苇根洗净切段,煮水当茶喝,再配上‘枇杷叶’(之前在岭南收的干货),不出三日就能缓过来。”

他又从药箱里取出“百部”,这是专治久咳的草药:“这药得蜜炙过才不刺激,你们家有没有蜂蜜?”

二柱子娘赶紧找来陶罐,林恩灿亲手把百部拌上蜜,在灶上慢慢炒。药香混着蜜甜飘满屋子时,二柱子的咳嗽声似乎都轻了些。

老艄公在一旁看得直点头,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渡船啥时候能开了!等我这腿好利索了,就找人修船,到时候给你们留个头舱!”

林恩灿笑着摆手:“不用,您多载些求医的人就好。对了,这是苇根治咳的法子,您记下来,村里谁不舒服,都能用。”

老艄公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林恩灿一笔一划地写:“鲜苇根一尺,洗净切段,加冰糖煮半个时辰,治风寒咳嗽、咳血皆可——河边随处可得,不用花一文钱。”

孟明远在对岸远远看着,见林恩灿正教二柱子娘如何辨别苇根和毒草,赶紧在《天下百姓方》上添了新页,还画了幅芦苇荡的小画,旁边注:“寻常草木,救寻常人”。

傍晚时,林恩灿坐船返回,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二柱子娘蒸的槐花糕,还热乎着。老艄公跟在后面,腿上的布条换了新的,走路也利索多了:“先生,这是我托人写的‘渡口便民方’,贴在码头柱子上,谁不舒服都能照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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