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廿载归魂一声娘(2 / 2)
而甄姬就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时不时柔声提醒。
“少爷,慢点跑,当心脚下。”
有时候玩累了,司马懿便会耍赖,张开小手,像只小雏鸟般扑进甄姬怀里,在她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引得甄姬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笑,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他那时可喜欢待在甄姬姐姐怀里的感觉了,安全又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但若要论他最依恋的港湾,那永远都是母亲的怀抱。
他的母亲,司马夫人,在他心中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她性格温柔如水,仿佛永远不会生气,说话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如同春风吹过琴弦,悦耳动听。
她长得极美,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明艳,而是一种如同月光般皎洁、泉水般清澈的温婉动人,让人一见难忘。
她不仅将偌大的司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更是司马懿人生最初的启蒙老师,是他的良师益友。
她会耐心地教他认字,给他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也会在他犯错时,温柔地引导,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少走弯路。
每天,只要一看到母亲的身影,年幼的司马懿便会像只欢快的小鸟,迈开小短腿,一边高声呼喊着。
“娘!娘!”
一边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母亲的到来而变得明亮起来。
而母亲,无论当时在忙什么,总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绽放出最温柔的笑容,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他的飞扑,口中回应着那世上最动听的呼唤。
“懿儿!”
每一次,司马懿都会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颈,然后像只撒娇的小猫,把脑袋埋在母亲颈窝里乱蹭,嗅着母亲身上那股令他安心的、淡淡的馨香,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母亲则会一边笑着,一边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任由他腻在自己怀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子时光。
夜晚,是司马懿最期待的时光。
甄姬会抱着已经洗漱干净、穿着柔软寝衣的他,一起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人的温馨与甜蜜。
母亲则会端着一盏温热的牛乳,坐在床边,开始讲述那些精彩的睡前故事。
或是上古英雄的传奇,或是志怪小说的奇谈,母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让司马懿渐渐进入梦乡。
他常常是听着听着,便在甄姬温暖的怀抱和母亲动人的故事声中,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份爱而变得美好起来。
他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年他生辰,府里热闹非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庆祝。
母亲不仅亲手为他做了长寿面,还玩心大起,用硬纸和彩帛,给他做了一顶小巧精致的“王冠”。
王冠做得十分用心,上面还用金粉写着醒目的“司马”两个字,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母亲将王冠戴在他头上,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
“懿儿,生辰快乐。
这顶王冠,不仅祝你快乐,也象征着,你以后就是我们司马家的小掌门人了哦。”
小小的司马懿戴着王冠,欢喜得不得了,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威风的人。
他兴奋地跑到正在与宾客谈笑的父亲司马防面前,昂着小脑袋,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学着戏文里的样子,趾高气扬地“宣布”。
“父亲!看到没有?我现在是司马家的掌门人了!你,快把家主的位置让给我坐!”
童言无忌,引得满堂宾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堂大笑。
司马防当时正端着一杯酒,闻言差点呛到,他看着儿子那副一本正经、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放下酒杯,走上前,笑着在司马懿的小脑袋上轻轻敲了几个“爆栗”。
“好你个兔崽子!年纪不大,野心不小!这就学会谋反、篡位、造反了是吧?啊?才几岁就想抢你爹的位置?毛还没长齐呢!等你再长大点儿,翅膀硬了再说吧!”
话是这么说,但司马防眼底的笑意和骄傲却藏不住,仿佛在说。
“看,这就是我儿子,多聪明,多可爱!”
谁都明白,司马防这司马家家主的位置,将来迟早都是他这个聪慧过人的嫡子的。
这一幕,成了当时司马府一桩令人津津乐道的趣事,充满了家庭的温馨与欢乐,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份爱而变得更加美好。
还有母亲闲暇时,亲手为他织的那件血红色的衣袍。
母亲的手很巧,那衣袍用料讲究,裁剪合身,穿在小小的司马懿身上,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平添了几分英气和威风。
司马懿当时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穿着,仿佛穿上这件衣袍,就能成为世界上最无敌的人。
后来有一次,他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他总觉得,若是在衣袖上再添绣些图案,定能让这衣裳更添几分韵致。
于是,他偷偷取来剪刀,怀揣着几分稚嫩的勇气,打算亲自“改造”一番。
然而,手艺尚显生疏的他,非但未能如愿绣出心中所想,反而一个不小心,将好好的袖子剪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望着心爱的衣裳如今破败不堪,司马懿顿时愣住了,小嘴一扁,眼眶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那份伤心与懊恼,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忐忑不安地捧着破损的衣裳,去找母亲,心中早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然而,母亲并未责备他分毫。她只是轻轻接过衣裳,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道。
“傻孩子,想要改衣裳,怎么不跟娘说一声呢?别担心,娘会帮你想办法的。”
次日,母亲便将修改一新的衣裳递到了他手中。只见那原本被剪破的地方,母亲巧妙地运用了更为鲜艳的红线与金线,绣出了一只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黑蛇图案!不仅巧妙地遮掩了破损之处,更让整件衣裳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华丽与独特,较之往昔,不知美了多少倍!
年幼的司马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抱着这件失而复得、且愈发美丽的衣裳,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声音响亮中带着几分哽咽。
“谢谢娘!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
一幅幅、一帧帧,那些被仇恨与权谋冰封了二十余载的温暖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在他脑海中翻涌。
每一个细节、每一张笑脸、每一次拥抱、每一声呼唤,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正是因为这曾经的幸福如此真切、如此完满,后来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那冲天的烈焰、那家族倾覆、至亲惨死的剧痛,才显得那般残忍、那般刻骨铭心!
巨大的幸福回忆与后来的极致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如同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痛彻心扉。
他紧紧抱着母亲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彼此窒息。
他将脸深深埋在母亲那单薄的肩头,身体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着。
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克制的战栗,而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濒临崩溃的痉挛。
他贪婪地呼吸着母亲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与他所处那血腥黑暗的现实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幻象,是那支诡异的笛声根据他心底最深的渴望编织出的美丽陷阱。
可他就是舍不得放开,哪怕这温暖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也甘愿沉沦,甘之如饴。
“娘……”
他又哽咽着唤了一声,声音闷在母亲的衣料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就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回到家的孩子,除了呼唤最依赖的人,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司马夫人被他这几乎要勒断骨头的拥抱弄得有些疼痛,但她没有丝毫挣扎,只是更加温柔地回抱着他,手掌一遍又一遍,极其耐心地、轻柔地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背脊。
她能感受到儿子身上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巨大悲恸和无法言说的苦楚。
她的泪水也无声地流淌着,浸湿了司马懿肩头的衣料。
她轻轻侧过头,将脸颊贴在儿子冰冷的脸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用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独属于她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低语,试图安抚他激荡不安的灵魂:
“娘的懿儿……受苦了……都过去了……娘在这里……娘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点点渗透进司马懿那冰封的心湖。
庭院里,那株古老的桃树依旧在无声地飘落着粉白的花瓣,夕阳的金辉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光晕,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静谧得如同梦境。
司马懿紧闭着双眼,任由母亲的体温和声音将自己紧紧包裹。
他暂时忘记了曹操的阴险狡诈,忘记了曹丕的猜忌多疑,忘记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忘记了边境的烽火连天,忘记了自己是那个冷酷无情、算无遗策的司马仲达。
在这一刻,他只是司马懿,是母亲怀里那个可以尽情撒娇、可以脆弱、可以不用伪装坚强的孩子。
他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成为他生命中永不褪色的记忆。
然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理智的、冰冷的声音仍在如同跗骨之蛆般低语: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梦魇蜕生”笛编织的、一触即碎的幻梦。
当笛声停止,当现实回归,这一切温暖都将化为更加刺骨的冰寒。
但这警告,在此刻这蚀骨灼心的温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想沉沦在这份温暖中,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他抱着母亲,就像抱住了自己早已死去的、那个天真快乐的童年,抱住了那份他穷尽一生、用仇恨和权力也无法填补的、巨大的缺失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