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残月当空(1 / 2)
庞薇面上拂过一丝担忧,默然不语。
当初谷仲溪被迫离开江东,乃是纪家联合阴阳家指鹿为马,将诸葛稷毁逍遥阁之罪尽数加在谷仲溪身上,若溪弟不是甘愿顶罪,有太多办法可以自证。而之后在北方诸事,按墨梁分享的消息,有一些是因青竹而起,有一些是因那个鲜卑公主,兜兜转转,如今又要因自家的婚事暴露了行迹,受人追杀……
庞薇双指暗暗嵌入自己掌心,忽而唤道:“来人!请孟叔移步。”
不多时,孟祝黑着脸,出现在后院门廊,远远对着庞薇一揖,瞥了释道心一眼,却不再近前。
“孟叔,道心师傅带来消息,秦公子或许知晓了我和夫君将要大婚,如今,正在回江东的路上。”
孟祝闻言,面上分明一丝惊喜,恭敬道:“恭喜庞娘子和公子,秦公子终是要回家了!”
然而庞薇摆了摆手,郑重道:“烦请孟叔尽快去一趟馆娃宫,请墨盟主代为传信,只说溪弟好意,我与夫君遥遥心知,但为其安危,更为了耕读之宅的安危,请溪弟切莫入江东!”
孟祝满面愕然,但看释道心,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夫人确定……不让谷……秦公子回江东吗?”
庞薇点点头:“大师说的对,这份情谊终归是溪弟的弱点,如若他不忍心割舍,那么就由我来!”
言罢,又转向孟祝道:“有劳孟叔了,请务必尽快,墨家消息再快,一来一回还需要许多时日。溪弟在北方虽整日面对战火,却终有施展绝世武功之地,似蛟龙入海,天高海阔,若真回了江东,左右掣肘,真是入了泥潭,动弹不得。这泥潭,有我和夫君二人入便够了!”
孟祝面色肃然,长揖而拜,转瞬消失在雕窗之后。
释道心双掌合十,喃喃道:“善哉,善哉,夫人高义,倒是令小僧无地自容了。”
“大师何出此言?”庞薇不冷不热的面色难得稍稍缓和,却望着不远处一座空置的屋舍怔怔出神:“溪弟本就如自家弟弟一般,作出此等选择,人之常情罢了。”
释道心有些尴尬,沉默半晌,缓缓道:“其实……师尊的意思,是嘱小僧倾力保护这座宅子,避免谷公子受人所迫,做一些无谓的选择,仅此而已。”
庞薇抽回眼神,盯向释道心,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所以神僧的本意,只是怕我等的存在成为制约溪弟成长的弱点吧。小女斗胆猜测,大师若是发现本府实力不济,无法抵御外敌的渗透和控制,或者我庞某对溪弟存有一丝异心,只怕这府中上上下下近百口,今日齑粉矣。”
释道心面色大骇,愕然道:“夫人怎会如此揣度,出家人以拯救天下生灵为己任,怎可能有如此犯戒之念!阿弥陀佛!”
良久,庞薇如雪峰般的容颜忽而绽放一抹笑意,低眉道:“是小女语失了,大师切莫介怀。大师若要倾力保护本家,不如在此处住些时日,正巧今日孟叔去往馆娃宫,夫君又远赴将军府,这宅中确实也没有宗师境界的高手,大师,意下如何?”
释道心惊魂未定,沉吟片刻,合十一礼:“理当如此,多谢夫人留宿,叨扰了。”
庞薇浅浅一福,起身望向角落的一间屋舍:“暂且委屈大师宿在那间吧,那一间,曾经是青竹娘子的……如今也许久再无人居住了。请大师稍待,小女吩咐府上准备些斋食。”
“有劳夫人……”
庞薇的身影亦消失在长廊之后,许久,释道心方长舒一口气,忽而发现自己手心皆湿透了,不禁喃喃道:“师尊,如你所说,行至此地,也是一种修行啊……”
阳光青睐这座树影斑驳的小院,光阴流转,每时每刻皆有不同的动人景致。
初春微暖的风拂过院中草木,吹落红霞漫天,吹入寂静的夜,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清冷,如冷月之辉。
当深邃夜幕降临,小院中早已不再有行人走动,释道心窝在青竹住过的屋舍,努力一个人盘膝入定,却只觉心绪纷飞,似连境界都倒退了。
庞薇也留在自己的屋内,提笔给诸葛稷写便信,毕竟今日之事,十分要紧。
笔尖流淌娟秀字迹,思绪顺着药香散开去,往日点点终汇成无法割舍的遗憾。
如若溪弟真的能回来,多好!
这两年时光,有了稳定的俸禄,也购了些田产……吴县耕读之宅,建邺淮水畔的小院,钱唐县衙边上那座小舍……
如此,算是在江东立足了吗?
可怜溪弟,却只能漂泊在外……
当一切归于平静,能否将一处宅府赠与溪弟?
或是……能稍减心中的不安吧。
庞薇自嘲般笑笑,抬首看窗外夜空。
残月当空,不见繁星。
若大婚之时溪弟真的回来了,又当怎样?
要通知镜湖吗?
谢家?
王悦?
羲之?
可若真的引来阴阳家麾下那什么聆风堂的报复,如何能在不被士族察觉的情况下妥善应对?
太难了……
很想他回来,可是……还是算了吧。
院墙上有只黑猫一窜而过,打乱庞薇的思绪,夜风吹入窗棂,令庞薇不禁一个激灵。
春寒料峭。
庞薇探身关上窗户,继续执笔落墨。
然而一道如墨身影从天而降,如随风之落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之中,甚至连释道心都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