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一〇八八章 风起印度河(1 / 2)
卡特万草原,夕阳泣血。风卷着硝烟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刮过伊兹丁·侯赛因的脸颊,生疼。胯下战马喘着粗气,马蹄每一次落下,都踩在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甲胄,或是某个不久前还在咆哮的战士的尸体上。
身后,仅存的二千古尔精骑沉默如铁,马蹄声低沉压抑,如同送葬的鼓点。他们刚刚从三十万联军的尸山血海里撕开一条血路,代价是塞尔柱帝国的崩溃、加兹尼苏丹巴赫拉姆·沙的头颅,还有……几乎全军覆没的绝望。
「快!向南!加兹尼!」伊兹丁·侯赛因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手中的弯刀「血狼」兀自滴落着巴赫拉姆·沙那滚烫的苏丹之血。那是他绝境反击的战利品,也是他翻盘唯一的筹码!
他不敢回头。火光勾勒的丘陵上,那个契丹将领——耶律哲别?或是别的什么修罗——像一尊黑色的剪影,长弓依旧斜指,仿佛随时能射出追魂的箭。契丹人的狼嚎和铁蹄声还在啃噬着溃军的尾巴。
轰隆!
一声炸雷平地起,撕裂了溃逃的喧嚣。混乱中,伊兹丁·侯赛因鹰隼般的锐眼瞬间捕捉到一个身影:一个穿着破旧皮甲、汉人模样的家伙,正连滚带爬地拖着一根黑乎乎的金属管,身边散落着几个冒着刺鼻硫磺味的布包和奇特的陶罐。
电光火石间,伊兹丁·侯赛因脑中闪过卡特万战场上,那撕裂大地、焚毁战象、让三十万联军瞬间崩溃的恐怖「天雷」!是这东西?!
「拿下他!留活口!」伊兹丁·侯赛因爆喝一声,手中马鞭如同毒蛇般甩出,狠狠抽在战马臀上。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入溃散的西辽兵中。他身后的亲卫如狼似虎,几个呼吸就将那拼命挣扎的汉人炮手死死摁住,五花大绑,像货物一样丢在备用马背上。
「苏丹!这……」亲卫队长哈桑·伊本·阿里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俘虏,有些不解。
伊兹丁·侯赛因眼中燃烧着劫后余生和野心的火焰,死死盯着那俘虏:「此人,或是我古尔王朝,撬动整个天下的支点!」
七日后,阿富汗高原,加兹尼城。
迎接伊兹丁·侯赛因的,不是凯旋的欢呼,而是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城门之上,一颗熟悉而狰狞的头颅高悬——巴赫拉姆·沙!他那双曾经睥睨南亚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的死寂,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更迭与残酷。
古尔王朝的山鹰战旗,已在残破的城头猎猎作响,取代了加兹尼王朝的雄狮。
城墙之上,伊兹丁·侯赛因傲然独立。他手中紧握着从巴赫拉姆·沙尸体上夺来的黄金权杖,冰冷的触感却点燃了他胸中的火焰。下方,是骚动不安的加兹尼贵族、眼神闪烁的部落首领,还有无数惊恐、猜疑、甚至仇恨的目光。
「加——兹——尼——已——亡!」伊兹丁·侯赛因的声音如同高原的罡风,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高举黄金权杖,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也映照着他脸上那道在卡特万留下的新鲜疤痕,更添几分狰狞霸气。
「古尔——当兴!」他声震四野,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下方众人的心头,「追随我伊兹丁·侯赛因者,封地、黄金、美人、军权,唾手可得!若心存二志……」他猛地将权杖指向城外隐约可见的、通往卡特万的方向,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卡特万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便是尔等榜样!」
权柄需要血肉来浇灌。他飞快地分封:心腹哈桑·伊本·阿里得了加兹尼的税权,甜得像蜜;三个墙头草般的部落首领,分到了旁遮普边境的石头堡垒,画饼是印度无尽的财富。卡特万的败仗像毒疮,让阿富汗的群山离心离德。伊兹丁知道,只有更热、更烫的征服之火,才能把这毒疮烧成烙印,把背叛的污名,熔铸成他一个人的霸业。
次日,地牢深处,昏暗的油灯摇曳。
那名被俘的汉人炮手何龙,被铁链锁着,形容枯槁,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倔强,死死盯着走进来的伊兹丁。
「姓名?来历?」伊兹丁·侯赛因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何龙。蓟州玉田县。曾为大辽造‘震天雷’。」何龙声音沙哑,却透着硬气,「你杀不了我。火药之秘,在贵国唯我知晓!」
呵,嘴硬?伊兹丁·侯赛因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随手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哗啦」一声丢在何龙脚边,金灿灿的光芒在昏暗的地牢里异常刺眼。同时,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血狼」,冰冷的刀锋在何龙脖颈上轻轻划过一道血线。
「选吧。」伊兹丁·侯赛因的声音如同魔鬼低语,「为了你的小命,把火药之术,给老子吐出来!」
冰冷的刀锋和诱人的金币,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何龙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挣扎了半晌,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谓的忠诚。他颓然低头:「我……我说!但我并非核心工匠,只知简易‘震天雷’配方……陶罐装硫磺、硝石、炭粉……威力……不过如大号爆竹,远不及耶律哲别在战场上用的……」
坏消息像秃鹫一样飞来。花剌子模那个沙阿,阿拉乌丁·阿即思,竟在契丹人的刀尖和回鹘人的巧舌下,把真主丢进了火堆,捧起了摩尼的光明!巴格达的哈里发穆斯塔希尔德震怒,诅咒声响彻云霄,可面对契丹人的铁蹄和那能撕碎战象的「雷声」,连最虔诚的弯刀都迟疑了。
伊兹丁·侯赛因捏着密报,指骨作响。北上?再撞上契丹人的「震天雷」?他那点家底,八万条命,不够耶律大石塞牙缝。塞尔柱的废墟还在冒烟呢。
「苏丹,是否北上讨伐叛逆?」谋士哈桑·伊本·曼苏尔急切问道。
「北上?」伊兹丁冷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阿即思那个蠢货,自有真主的怒火和契丹人的鞭子收拾他!我们的目标……」他猛地转身,手指狠狠戳向南方地图上那片富庶的土地——「花剌子模…先放着。」他对阴影里的哈桑·伊本·曼苏尔低语,像吐出一块冰,「契丹的狼,盯着的是草原的肥羊。我们的肉…在南边。」
新的密报带来了南风的味道:北印度,乔汉王朝(拉贾斯坦邦)和托马拉王朝(哈里亚纳邦)正杀得眼红。靠近古尔帝国边城拉合尔的卡尔纳尔,像熟透的果子,守军稀拉,几头笨象,一道矮墙。
「就是它!」伊兹丁·侯赛因眼中燃起火焰。他逼着何龙,用最粗陋的材料,赶制了上千个「响罐子」。
半个月后,加兹尼城外校场。
数百名士兵紧张地看着场中。何龙指挥着人手,将一个个丑陋的陶罐(里面塞满了硫磺、硝石、炭粉混合物)堆放在远处木栅栏旁,木栅栏后拴着一头用来测试的战象。
伊兹丁·侯赛因亲自拿起一个火把,眼神炽热。
「点火!」
引信嗤嗤燃烧。下一秒——
「轰!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响炸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木栅栏被炸得粉碎!那头可怜的庞然大物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双眼瞬间赤红,彻底疯狂!它挣脱残存的锁链,如同失控的战车般冲向人群,巨大的脚掌将几名躲闪不及的士兵踩成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