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3章 一二一一章 青鳄寨解围(2 / 2)
韦朝栋综合众议,沉声道:「僮人之难,即我侗人之难。我决定:一,即刻筹集稻米百担、食盐十车、『花盐』五箱,由覃楚翰率『鼓桥营』护送,经内陆通道支援莫氏。二,动员『款军』,加强江防,以防不测。三,以双鼓江邦联之名,回覆僮人——『侗僮同源,风雨共担』。」
侗人的援助,实在而迅速,带着浓厚的族群情谊与款约精神。
畲人首领蓝天启在静德寨的「风祠」中,对着盘瓠神位默默听完檄文。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让使者下去休息,并赠予厚礼。
夜深人静,他与萨岁女师蓝五娘密谈。
「五娘,你怎么看?」
「阿弟,」蓝五娘低声道,「僮人树大招风,吸引了渤泥的火力。对我畲人而言,这是危,也是机。」
蓝天启点头:「不错。渤泥注意力被僮人吸引,便无暇顾及我这『无声之邦』。此时若公然响应僮人,无异引火烧身。」他沉吟片刻,「但僮人若败,我畲人确也独木难支。」
最终,畲人做出了最符合其「隐忍」策略的决定:「不公开响应檄文,不派遣一兵一卒。但暗中,允许小股僮人信使或溃兵经我境内转移;以『药商』名义,向百色江方向输送一批珍贵的疗伤草药;同时,加快『英德山寨盟』的军事训练和物资储备,静观其变,以待时局。」
檄文传到钟仲旸手中时,他正在「金斧寨」的练武场上监督少年们练习弩箭。他听完,冷笑一声,随手将檄文扔进火塘。
「黄思敬、侬德宏?哼,当初在海上,他们可没正眼看过我钟仲旸。」他对手下五位寨长道,「如今有难,倒想起『同气连枝』了?」
火寨寨长瓮声道:「峒主,渤泥势大,僮人若败,下一个恐怕真是我们。」
钟仲旸眼中闪过野性的光芒:「我苗人靠手中的斧头说话!渤泥兵来,便战!至于帮僮人?」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告诉使者,就说我融水江三十六寨,自有主张。若渤泥水师敢绕到我东海岸来,我金斧战士的弩箭,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苗人选择了孤立与强硬,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无意与僮人结盟,但也绝不畏惧与任何来犯之敌一战。
檄文如星火,散落婆罗洲东南各地的干柴之上。瑶人之谨慎、黎人之机变、侗人之义信、畲人之隐忍、苗人之孤傲——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境,造就了不同的反应。一场围绕百色江的攻防战,其影响已远远超出战场本身,正在悄然重塑整个婆罗洲的力量格局与未来走向。风,已从四面八方吹起。
而百色江青鳄寨的战事已进入最残酷的阶段。卡西姆·乌达拉失去了耐心,驱使麾下战士发动了昼夜不停的猛攻。渤泥军的火绳枪在寨墙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弹孔,数段寨墙在反复撞击和燃烧下轰然倒塌,形成了危险的缺口。
莫隆升身先士卒,铜刀都已砍出缺口,浑身浴血,依旧在缺口处死战不退。莫聿光率领伊班勇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从侧翼发动凶悍的反冲锋,用淬毒的吹箭和锋利的帕兰刀一次次将冲入缺口的敌军逼退。寨内,伤兵满营,箭矢和滚木也所剩无几,每个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全凭一股保卫家园的意志在支撑。
「顶住!为了百色江!为了身后的婆娘娃仔!」莫隆升嘶哑的吼声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百色江下游,突然响起了不同于渤泥战鼓的沉浑号角声!那声音苍凉而充满力量,穿透战场喧嚣,让所有听闻者心神一震。
只见江面上,十艘悬挂着铜鼓与水波纹旗帜的双层甲板战船,如同离弦之箭,破浪而来!船首站着意气风发的侬德宏,他高举战刀,怒吼道:「金鼓船队,前进!让渤泥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水战!」
侬家战船毫不减速,直接插入渤泥水师侧翼。船上的僮兵并非与敌军对射,而是凭借更优的航速和灵活性,迅速贴近敌船。一时间,带着铁钩的缆绳漫天飞舞,牢牢钩住敌船船舷。「跳帮!」侬德宏一马当先,挥舞战刀跃上敌船,身后的侬家子弟如猛虎下山,与惊慌失措的渤泥水兵展开残酷的接舷战。侬家船队更分出数艘,利用船体坚固的优势,直接撞击渤泥较小的桨帆船,江面上一片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渤泥军陆上营地的侧后方的山林中,杀声骤起!「猛大虫」徐震一马当先,如同真正的猛虎出柙,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斧,狂吼着冲入渤泥军阵!他身后,是八百名如狼似虎的黄家「屯甲」精锐。这些来自右江的子弟兵,忍耐了多日的艰苦跋涉,此刻将所有的疲惫化为复仇的怒火,锋利的铜刀在阳光下闪耀,无情地撕裂了渤泥军脆弱的侧翼。
「莫兄弟!徐震来也!」雷鳴般的吼聲震動戰場。
被前后夹击的渤泥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卡西姆·乌达拉面色惨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山里蛮子」竟有如此高效的组织和援军,而且来得如此之快!他试图分兵抵挡,但阵脚已乱,水陆两军皆被压制。
青鳄寨上,绝处逢生的莫隆升和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援军到了!杀出去!」寨门洞开,莫聿光率领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已经动摇的敌军。
陆上,徐震与莫隆升内外夹击;江上,侬德宏的水师彻底掌握了主动。卡西姆·乌达拉见败局已定,再也顾不得苏丹的威严,在亲兵护卫下,仓皇跳上一艘尚未被接舷的快船,下令残部不顾一切向下游突围。
「追!别让那主将跑了!」侬德宏岂肯放过,指挥船队紧追不舍。
然而,卡西姆·乌达拉的噩梦还未结束。当他带着仅存的几艘伤痕累累的战船,狼狈不堪地逃回婆罗洲北岸,企图在熟悉的沿海村落进行补给和重整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和冲天的黑烟。
就在百色江激战正酣之时,侗寨首领韦朝栋派出的「鼓桥营」精锐,在副款主覃楚翰的亲自率领下,依据侬家船队提供的海岸线情报,如同幽灵般悄然登陆渤泥国控制力量薄弱的沿海地区。
这些侗兵并不与渤泥驻军正面交锋,而是发挥其山林作战的特长,化整为零,专门袭击为卡西姆部队运送粮草辎重的沿海村落和小型补给点。他们行动迅捷,来去如风,焚毁粮仓,破坏小船,夺取物资,并利用侗族特有的沟通方式迅速转移。
当地的达雅克居民,本就对渤泥苏丹的统治缺乏认同,在侗人「只取军资,不扰平民」的策略下,甚至有人为其提供情报或默许其行动。覃楚翰更效仿古人「围魏救赵」之策,故意散布谣言,称有大军欲袭击斯里巴加湾外围,使得渤泥本土风声鹤唳,不敢轻易派出第二批援军。
卡西姆·乌达拉面对的是空空如也的补给点和充满敌意的海岸。他的军队士气彻底崩溃,伤员得不到救治,饥饿和恐慌蔓延。最终,他只能放弃所有重型装备和伤员,带着极少数的亲信,乘坐抢来的小船,如同丧家之犬般沿海岸线绕道,逃回斯里巴加湾。
百色江之战,以僮侗联盟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此役,不仅彻底粉碎了渤泥苏丹一举驱逐莫氏势力的企图,更向整个婆罗洲展示了僮人及其潜在盟友强大的战斗力和同气连枝的凝聚力。黄、侬两家的及时支援,侗人在敌后的致命一击,共同谱写了一曲来自山林移民的铿锵战歌。
消息传开,环岛震动。那些仍在观望的势力,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片土地上崛起的新力量。婆罗洲的格局,自此刻起,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