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一二二四章 太子全家福（1 / 2）

转眼腊月初七，金陵城迎来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的雪片无声飘落，覆盖了宫殿的琉璃瓦，压弯了御道旁松柏的枝桠，将整座城市装点成一片素净的银白世界。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金陵市妇幼医院顶楼那间最大的「养心堂」内，却涌动着一股紧张而期盼的热流。

雅间内温暖如春，地龙与数个炭盆驱散了所有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艾草与药草香气。方敏躺在特意从皇居中搬来的、铺着厚软棉垫的产床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阵痛的频率正在加剧。她穿着柔软的白色棉质产袍，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饱满的果实，每一次宫缩都让她不自觉地攥紧拳，但她的眼神依旧沉静，只是偶尔掠过窗外的飞雪时，会流露出一丝属于母亲的本能忧虑。

方梦华褪去了平日里的首相常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回春营便装，衣袖挽至肘间，正亲自指挥着一切。她既是掌控全局的主心骨，又是事无巨细的操持者。

「热水不能断，再去催一催！」她对一名快步进来的女兵吩咐，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九姑，妳再检查一遍催产素和止血纱布，还有那套新打制的银质产钳，消毒务必万无一失。」

「梦华姐放心，都已备妥三遍以上。」叶九姑沉稳应答，她身后数名经验丰富的回春营护士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穿梭忙碌，准备着热水、纱布、剪刀以及各种可能用到的药剂。她们的存在，让这间产房少了些皇家的奢靡，多了几分战地医院般的严谨与高效。

在这片忙碌中，几位身份特殊的「助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韦太后坐在靠窗的软椅上，手中虽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却不时飘向产床上的方敏。她经历过生产之苦，更知其中凶险。起初，她只是被赵璎珞劝说来「沾沾喜气」，内心对于这个即将出生的、流着赵宋血脉却要继承明国大统的孩子感情复杂。但此刻，看着方敏强忍疼痛的模样，一种跨越了政治与恩怨的、属于女性与长辈的怜惜，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她偶尔会低声对旁边的邢秉懿说一句：「去，看看参汤还热不热。」或是「把那个软枕再给她垫垫腰。」

邢秉懿比起刚从北地归来时，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中不再是死寂的空洞。她默默地承担着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比如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或是将晾好的温水送到方敏唇边。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在与方敏接触时，会飞快地垂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的温柔。这个孩子的诞生，对她而言，彷佛也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

最活跃的当属赵璎珞。她已完全融入了回春营的角色，此刻正熟练地用酒精棉擦拭着一套崭新的、以琉璃罩封存的婴儿衣物和包被——这些都是用最新研发的、反复蒸煮消毒的细棉布制成。

「太后婶婶，您看这绣样，」赵璎珞拿起一件小巧的红色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寓意吉祥的麒麟纹，但细看之下，麒麟的爪下并非祥云，而是一道道微小的闪电纹路，兼具了传统祈福与新时代的象征，「是璐珞伯带着工坊的姐妹们，用新式缝纫机赶制出来的，针脚又密又匀。」

韦太后接过，指尖抚过那光滑的布料和精致的绣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感慨这工艺的精巧，还是感慨这即将出生的孩儿那无法言说的复杂身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最终只是喃喃道。

就在这时，方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阵痛变得更加剧烈。叶九姑立刻上前检查，神色凝重了些许：「宫口已开七指，但胎位似乎……略有偏斜。陛下，您需得用力，配合呼吸。」

气氛瞬间更加紧张。方梦华快步走到产床边，握住了方敏的手。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沉声道：「敏儿，看着我。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我们都在这里。」

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方敏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依言调整着呼吸。

窗外，雪落无声；窗内，时间在疼痛与期盼中被拉长。韦太后念珠的速度快了些，邢秉懿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赵璎珞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担忧地望向产床。

「看到头了！陛下，再加把劲！」叶九姑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

方梦华俯下身，在方敏耳边低语，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想想士元正在外面等着，想想你即将见到的孩子……」

方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哇——！」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啼哭，如同破开冰雪的第一声春雷，骤然响彻了整个雅间，穿透了窗外的风雪声。

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震，随即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是个皇子！母子平安！」叶九姑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浑身通红、兀自响亮啼哭的婴儿抱起，迅速用消毒过的棉布擦拭干净，包裹进赵璎珞早已准备好的那个绣着闪电麒麟的襁褓中。

方梦华接过孩子，仔细端详了片刻，那皱巴巴的小脸上，依稀能看到方敏的轮廓，或许……也有几分赵楷的影子。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凝重，也有对未来的无限思量。她将孩子轻轻放在方敏的枕边。

方敏疲惫至极，却努力侧过头，看着身旁那小小的、蠕动的生命，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她用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婴儿的脸颊。

韦太后、邢秉懿、赵璎珞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新生的婴儿，看着那连接了两个曾经敌对王朝、此刻却共同守护于此的血脉，一时间，雅间内只剩下婴儿有力的啼哭和女人们欣慰的、压抑的低语。

方梦华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凛冽而清新的风雪气息瞬间涌入，与她额角的微汗混合。她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金陵城，目光深远。

这个在风雪中降生的孩子，从出生这一刻起，便已置身于历史漩涡的中心。他的未来，将与这片土地的未来，紧紧缠绕在一起。

「去通知配王和昏德公吧。」她轻声对身后的女兵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告诉他们，大明……有储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