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1章 一二二九章 天竺雷音(2 / 2)
「陛下,北方邦东部七十六村已完成《正见经》宣讲,登记改信者逾三万。」毗卢遮那罗主持躬身禀报,他如今身兼那烂陀寺主持与佛国「天竺教务总助理」二职,「只是…旧婆罗门领主抵触甚大,已有三起袭击宣教僧的事件。」
「依法处置。」鸠摩罗帕拉的声音带着疲惫,目光却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大理顾问。他知道,「法」是佛国的法。库马拉德维王后则在偏殿接见来自波隆纳瓦鲁的使节,商讨如何利用斯里兰卡的宝石资源,与佛国交换更多的「雷音炮」部署额度。她的智慧如今更多地用在如何在这个新的权力结构中找到帕拉王室最有利的位置。
城外的乡村,佛国派来的农官正推广来自暹罗的稻种和滇中的堆肥法,产量确有所增,但新增的「佛国建设税」也接踵而至。一个曾经的婆罗门小地主,如今穿着粗布衣,和首陀罗一起在田里劳作,他的土地因「抗拒新政」被罚没大半。他望着田埂上持刀巡逻的达利特民兵,眼神复杂。
那烂陀寺讲经堂内,梵文、巴利文、汉文、傣文的诵经声交织。数百名来自天竺各地的年轻学僧在此学习《般若正见真经》的「精义」——实则是经过慕容复授意,由慧空等人重新诠释,强调「平等」、「护法」、「现世功德」的版本。
寺内开辟了专门的「译经院」,原超戒寺的雕版被运抵此处。老派僧侣们震惊地发现,新刻印的经卷中,悄然加入了赞颂「转轮圣王段和誉」与「护法国师慕容复」的篇章。质疑者被「请」去闭关静修,而善于「与时俱进」的学者则获得丰厚布施。
年轻的达利特学僧阿迪提亚天资聪颖,对因明学一点即通。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如今,他不仅可以学习,甚至有望成为新设立的「弘法僧官」。然而,当他试图深入探讨「空性」与「平等」的哲学关联时,导师却委婉地提醒他:「精义已在《正见经》中,勿要好高骛远。」他隐约感到,佛国带来的「平等」,似乎也有一道无形的边界。
波隆纳瓦鲁,斯里兰卡的王都,表面上是佛国联盟最忠诚的成员。维克拉马巴忽国王慷慨地提供了港口和僧兵,王室成员频繁出席各种佛国主导的法会。但在古老的神庙深处,秘密祭典仍在进行。
娜拉·香蒂帕拉虽被软禁,她的影响力却通过错综复杂的亲属网络渗透。在某个月光黯淡的夜晚,几个黑影潜入城外的丛林,向一尊隐藏的迦梨女神像献上黑色的山羊。他们低声诅咒着北方的「伪佛」,祈祷着「真正的守护神」早日驱逐这些带来混乱的异邦人。
「他们给了达利特刀子,打破了所有的秩序。」一个退役的僧伽罗老军官对儿子低语,「但这秩序维持了我们千年。我看着吉大港来的商船,那些达利特水手看我们的眼神…和过去的婆罗门老爷一样傲慢。孩子,记住,枷锁换了主人,并不代表枷锁消失了。」
瓦拉纳西的慕容复站在翻新的觐见厅,凝视沙盘上连成一片的佛国疆域。窗外飘来焦糊味,是「护法团」在焚烧最后一批《摩奴法典》。
「他们表面诵经,梦里还在呼唤因陀罗。」弥迦悉提忧心道。
慕容复轻笑,指尖掠过沙盘上星星点点的反抗火苗:「种子入土,总要经历寒冬。待我们用稻米喂饱他们的胃,用雷音炮震慑他们的魂,来年春天……」他忽然攥紧克塔克城的模型,「自会开出我们要的花。」
佛国的统治,像一剂药性猛烈的汤药,强行灌入天竺东部的躯体。表面的溃烂(种姓压迫)被灼烧、清除,新的组织(佛国体制)在快速生长。疼痛与新生并存。
达利特获得了刀与尊严的许诺,却付出了成为战争工具和统治筹码的代价。
旧精英失去了特权,却在妥协中寻找着新的生存空间。
商人们迎来了更广阔的海洋,却必须服从新的规则与税收。
佛教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世俗力量,其教义却被重新锻造,服务于一个帝国的蓝图。
慕容复的意志,通过雷火、商船与经卷,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恒河依旧流淌,只是水面上不再有浮尸,取而代之的,是运载着木材、稻米和铁矿,驶向仰光与永昌的佛国货船。一种新的秩序,在血与火之后,顽强而扭曲地生长起来。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平等」,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控制」。众生在这张巨网中挣扎、适应、求存,或等待着下一次变局的到来。
河风卷着灰烬拂过,无数婆罗门在暗夜里抚摸褪色的圣线,达利特在草席上摩挲新得的短刀,商人们在账本与佛经间拨打算盘。千年文明如恒河沙数,正在雷火与佛光中悄然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