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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3章 一二六一章 天会十二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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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漕工李福蜷在窝棚里,就着一点豆灯,用冻裂的手编着苇席。窝棚角落,藏着他偷偷从铁轨工地捡来的—截铁钉。

「爹,看灯!」小孙女指着窗外远处官衙的灯火。

「那不是灯,」李福头也不抬,「那是烧命的火。」

他想起去年此时,运河还没上冻,他撑着漕船从江南运来苏灯,那时大名府的灯火是真的亮,照得河水都碎了金……

忽然,岸边传来哭嚷声。一队巡街金兵以「违章占道」为名,砸烂了几个在漕船旧址摆摊卖面灯的渔户家当。面灯滚落冰面,烛火瞬间熄灭。

「天杀的铁轨……」老渔户跪在冰上,徒手捞着沉入冰隙的碎灯,呜咽声被风吹散,「断了漕运,还要断我们活路么?」

驿馆暖阁内,完颜胡沙卸下官服,正听心腹汇报。

「宋人赵构拒不交出蜀女,只肯加岁币五万……」心腹低声道,「岳飞在襄阳扩军,疑似获得明国新弩。」

完颜胡沙冷笑:「蜀女不过是个由头。告诉刘豫,若不能从南边补足损失,就拿他河北的女子充数!」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伪齐皇宫的灯火:「至于岳飞……待春来路通,定要叫他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流!」

而在驿馆马厩后,两个黑影正在交接。

「这是大名府驻军布防图,」一个伪齐小吏嗓音发颤,「求义军保住我家小……」

「梁山水寨已备好船只,」另一个黑影塞过一包碎银,「待金狗主力南下,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子时将至,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席卷了大名府。

「四海楼」那盏巨大的走马灯,因烛火过热突然燃烧,纸壁上的金兵铁骑在烈焰中扭曲、坍塌,引得街面一片混乱。

鼓楼月台的庆典草草收场,刘豫站在空荡的轨道旁,龙袍积了层薄雪,身影分外凄凉。

完颜胡沙连夜登上返程的马拉轨道车,车厢在风雪中摇晃,如同他不安的心绪。

最后一盏官灯熄灭时,城南暗巷中,说书人老周将新编的《铁道谣》唱给几个茶客听:

「铁龙来,马匹衰,王爷笑,百姓哀……」

「轨下埋得白骨深,春来血浸紫花开……」

歌声幽怨,混着风雪,飘向城北那片沉睡的营房,飘向运河上无声的冰层。

那些刻意点燃的灯火,照不见未来,只照见了这片土地深重的割裂与无言的抗争。铁轨冰冷地延伸向南方,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叩问着所有人的命运。

寒风卷着冰粒,抽打在按出虎水凝固的河面上。与千里之外燕赵大地的诡异沉寂不同,这座金国旧都的上元夜,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属于往昔荣光的最后火焰。

破旧的太祖庙前,留守司完颜阿奇那命人点燃了巨大的篝火。松木在烈焰中噼啪作响,将殿前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却照不亮檐角剥落的彩绘,也照不亮与会宗亲勋贵脸上深刻的沟壑。

没有燕京那种仿制的铁骨灯,这里悬挂的全是祖辈传下的传统兽皮灯、鱼骨灯,光影昏黄,投下扭曲如鬼魅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腥膻和马奶酒的酸腐气,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完颜阿奇那高举鎏金牛角杯,声音因醉酒而沙哑:「饮胜!为了太祖皇帝在白山黑水间射出的第一支箭!为了我女真儿郎踏破辽国五京宋国四京的荣光!」

「饮胜!」众人轰然应和,挥舞着割肉小刀,仿佛要将眼前的虚空当作南方的仇敌撕碎。乐工奏响古老的萨满鼓乐,苍凉而暴烈,与燕京宫中那些软绵绵的汉乐截然不同。

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豪迈之下,是无法掩饰的落寞。

「阿奇那叔父,」一个年轻宗室低声问,「燕京的铁道,真能日行百里吗?明国的电灯,真比一千个太阳还亮?」

喧闹声骤然一停。完颜阿奇那脸色涨红,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休提那些南蛮邪术!我女真男儿,靠的是胯下战马,手中硬弓!祖宗之地,自有祖宗的过法!」

他指着熊熊篝火,吼道:「这火,才是我们的灯!这按出虎水,才是我们的血脉!」

可当他吼完,环顾四周破败的宫墙,看着席间不少空置的、早已迁往燕京的族亲座位,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攫住了他。篝火再旺,也暖不透这被时代抛弃的寒冷。

与此同时,城南一座由旧牲口棚改建的工坊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渤海匠人古塔齐,这个曾被完颜宗幹寄予厚望的技术官,如今被发配回这会宁故地。他正带着数十名面黄肌瘦的汉奴、契丹奴,围着一台嘶嘶作响、浑身补丁的蒸汽机做着最后的调试。

「快!把气阀再紧一圈!今夜必须让主子(指完颜阿奇那)看到它会动!」古塔齐嘶吼着,嘴角因焦急而泛起白沫。

这是他为上元节准备的「献礼」——一台仿照三年前完颜萨哈盗来的明国图纸,用尽会宁府能找到的所有废旧铁料,勉强拼凑出的低压蒸汽机,计划用来驱动一个巨大的、刻着女真战舞图案的铁皮走马灯。

「古塔齐大人,压力……压力又快到了!」一个老奴工盯着那剧烈颤抖、指针已逼近红线的简陋压力表,声音发颤。

「不准停!今晚若不成,你我全都得去北海挖冰!」古塔齐眼中布满血丝。

随着闸门被艰难地拉开,蒸汽猛烈地推动活塞,连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终于,那巨大的走马灯开始缓缓转动!昏黄的灯光透过铁皮上的凿刻缝隙投射出来,映出扭曲的骑士与奔马的影子。

工棚里爆发出一阵夹杂着恐惧与侥幸的欢呼。

然而,这「成功」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

「轰——!!」一声比篝火中松木爆裂更沉闷的巨响,从工坊方向传来。那台蒸汽机的锅炉终究无法承受压力,猛地炸开!灼热的蒸汽、铁片和血肉瞬间席卷了工棚。

走马灯的光芒骤然熄灭。

巨响也传到了城北如同集中营般的奴工聚居区。这里没有灯火,只有积雪反射着远处皇城篝火的微光,映出一张张麻木的脸。

刚从工坊死里逃生的汉奴王二,拖着一条被碎片划伤的血腿,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他的怀里,紧紧攥着一块从炸毁的蒸汽机上偷偷掰下的、尚有余温的碎铁。

隔壁,传来契丹奴耶律术哥低沉的、用契丹语哼唱的古老歌谣,那是对远方草原和已逝辽国的哀悼。更远处,几个身影在雪地中悄然聚拢,对着东北方,朝着五国城的方向,无声地磕了几个头——他们在祭奠去年冬天那些死于劫狱或后续清洗的亲人。

没有言语,只有风雪呜咽,与那远处皇城飘来的、虚无的狂欢之声交织,构成一曲绝望的挽歌。

子夜时分,皇城前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暗红的余烬。

完颜阿奇那醉倒在自己的虎皮椅上,口中喃喃念着幼时狩猎的旧事。宾客早已散去,唯有寒风穿过空荡的殿宇。

城南工坊的废墟上,雪已落下,试图掩盖那触目惊心的爆炸痕迹和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古塔齐呆坐在瓦砾中,手里捏着一片扭曲的锅炉铁皮,目光空洞。

城北奴营彻底陷入了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墓。

一座巨大的、由冰雪砌成的「海东青」雕塑,立在城门口,那是女真精神的象征。但在清晨第一缕微光下,人们清晰地看到,这只猛禽的一只翅膀,因前几日回暖已开始融化、坍塌,正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里没有追寻新光的迷茫,只有固守旧火的徒劳。祖地的冰雪,似乎再也冻结不住一个帝国下滑的命运。曾经龙兴之地的狂欢,听起来更像是一曲盛大的、为自己而唱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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