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买新话本（2 / 2）
江奕桓肩头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父亲常说，君臣有别。“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檐角铜铃被北风撞得叮当乱响。辛夷子固瞥见江玉窈指尖在茶盘上划出的水痕，忽然想起今晨探子报来的消息：永定侯昨日进宫，带的是二皇子呈的北疆军报。
茶汤滚过三巡，江玉窈执壶的手腕微微发颤。蟹目水注入天青釉茶瓯时，辛夷子固忽然抚掌：“听说黑虎骑的斥候能在百里外辨马粪新旧？若得奕桓兄指点一二“
“咳咳！“江奕桓呛得茶汤泼湿袖口，玄色衣料上洇开深痕。他眼前闪过辛夷巍在营帐中非要给战马梳鬃毛的荒唐样，喉头又泛起腥甜。
江玉窈忙递上松香帕子，腕间翡翠镯磕在案角：“三哥在边关常说起，二皇子连马镫都要鎏金的。“她故意将辛夷巍说成纨绔，眼角余光却瞥见辛夷子固指节发白——那鎏金马镫正是杨太师寿礼。
窗外说书人正讲到“痴心女夜奔三十里“，满堂哄笑中，辛夷子固起身掸落袍角茶梗：“太师府新得了副前朝棋谱，倒要请奕桓兄改日品鉴。“他特意将“太师府“三字咬得重，临走时蟒纹靴碾过地上半片枯叶。
待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江奕桓猛地攥住妹妹手腕。江玉窈吃痛低呼，袖口滑落处露出交错红痕，像是被什么绳索勒过。
“他打你？“江奕桓眼底泛起血丝，想起战场上那些被俘的探子。江玉窈却垂眸轻笑：“三哥瞧这印子是四殿下怕我冷，特意给系的貂绒披风带子勒的。“
茶汤渐凉，江玉窈指尖抚过案上水渍：“那日回门，父亲让管家传话说既入皇家，生死不论。“她忽然抬眼，眸中水光晃得江奕桓心口发紧，“三哥可知，我跪在侯府石阶前时，想的竟是那年你背我摘杏子“
江奕桓拳头砸在花梨木案上，震得茶瓯跳起：“跟我走！“他袖中落出半块虎符，这是今晨圣上刚赐的。江玉窈却按住他手背：“三哥要我像姑姑那样，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弃妇么？“
楼下忽起喧哗，原是白林夕蹦跳着追被风吹跑的绢帕。江奕桓盯着那抹藕荷色身影撞翻茶博士，话却冷硬如铁：“黑虎骑的姑娘，断腿也能在马上射中靶心。“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去岁乞巧节，江颂宜非要拽着白林夕比投壶，结果那瘸丫头五投五中。檐角冰棱“咔嚓“断裂，她忽然轻笑：“三哥可知，四殿下应允我来日若得麟儿，便请封侧妃为平妻。“
暮色漫进窗棂时，江奕桓盯着妹妹发间珍珠钗——这是他去年托商队从南海带回的，如今却沾着可疑的胭脂色。茶楼伙计来添第三遍灯油时，他终于哑声道：“黑虎骑在城西有处别院。“
江玉窈抚着腕上红痕笑而不语。远处传来打更声，她望着四皇子府方向升起的灯笼，想起今晨辛夷子固塞给她的密信——那信纸浸过杨太师特制的药水，遇热便会显出“军械“二字。
江玉窈指尖抚过雕花窗棂，忽然转身抓住江奕桓的袖口：“三哥若真疼我，便助殿下早日得偿所愿。“她仰起脸时，眼底映着窗外巡逻的锦衣卫，“黑虎骑十万铁蹄。“
“玉窈！“江奕桓猛地甩开她的手。紫砂茶壶被带翻，碧螺春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他盯着妹妹发间新添的东珠步摇，忽然想起半月前北镇抚司查抄的贡品清单。
江玉窈却笑着挽住他胳膊：“这里又没外人。“她指尖划过他腰间虎符印痕，“小时候三哥还说要把黑虎旗送我做风筝。“
“今时不同往日。“江奕桓按住剑柄。阁楼木梯传来脚步声，店小二端着杏仁酪在珠帘外探头探脑。
“知道啦，谨言慎行嘛。“江玉窈撅嘴拈起块桂花糕，“那三哥陪我去西市逛逛？前日瞧见对翡翠耳珰。“
江奕桓望着她腮边沾的糕屑，恍惚看到十二岁那年追着他要糖人的小姑娘。他叹口气起身：“想要什么尽管挑。“
佑康茶楼大堂正热闹。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惊得白林夕手中瓜子撒了满地。“这紫竹先生当真妙人！“她捡着瓜子冲江颂宜笑，“上回写女将军挂帅，这次居然让仙女把登徒子变成耕牛！“
江卿禾抿嘴翻着簇新的线装书：“颂宜怎么买这么多？阆华苑的丫鬟都能开书肆了。“
“太子殿下也爱看。“江颂宜将话本摞齐。最顶上那本《凤栖梧》扉页还沾着墨香，让她想起前世东宫书案前执卷的侧影。
江卿芝灌了口梅子汤：“要我说就该多写些女状元的话本！上月我扮男装去国子监，那些酸儒。“
“嘘——“江卿禾突然扯她袖子。二楼栏杆处，江玉窈正倚着江奕桓往下望。白林夕“噌“地站起来，红缨枪穗子扫翻茶盏。
“那不是奕桓哥哥？“她话音未落，江玉窈已提着裙裾下楼。藕荷色披帛拂过说书台，惊得老先生忘了词。
“好巧呀林夕姐姐。“江玉窈亲热地挨着白林夕坐下，“三哥说要给我买东街的胭脂，姐姐们同去可好？“
江颂宜垂眸翻动书页。纸间突然多出根金镶玉簪，江奕桓冷着脸道：“玉窈给你的。“
“不必。“她将簪子推回去，“二公子前日典当的玉佩还没赎回来。“
江奕桓脸色骤变。那枚双鱼佩是江家祖传之物，上月江柏川输掉最后件体面衣裳时，他亲眼见当铺伙计把玉佩扔进赝品筐。
“三哥？“江玉窈晃着他手臂撒娇，“不是说好去挑耳珰。“
说书台突然爆出喝彩。老先生正讲到仙女挥袖化出漫天星斗，台下小娘子们纷纷往铜盘里扔赏钱。白林夕摸出碎银要扔，被江卿芝按住：“留着买新话本多好。“
“你们说紫竹先生是男是女？“江卿禾忽然问。
“定是个姐姐！“白林夕抢答，“只有女子才懂我们爱看什么。那些书生写的姑娘，动不动就为个穷酸货要死要活。“
江颂宜望着话本里“女子亦可封侯拜相“的批注，想起前世太子推行女学时遭遇的阻力。那时辛夷道一抚着紫竹先生的新书笑叹：“若得此人为幕僚，何愁新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