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狐假虎威(1 / 2)
走进会客厅,冼耀文瞧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小老太太,圆润的鹅蛋脸,黑里透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条从中间往两边走低的细眉,覆盖在一双不大的眼睛上,目光锐利、有神,眼神中包裹着精明、冷静与洞察世事,没有半分柔和与慈祥。
身上套着一件匹配年纪的深色旗袍,端庄不显奢华,却有着一般人无法理解的价值不菲。
小老太太跷着二郎腿,脚上穿着一双深棕色的粗跟皮鞋,仅有简单的皮革蝴蝶结点缀,简约大方,观鞋底,材质很薄很软,不适合在户外行走。
这双鞋舒适性大于实用性,不太适合在场面上穿,但鞋底已经初显掌形与走路习惯镌刻的烙印,是一双主人喜爱的老鞋。
小老太太是宋霭龄,生活状态十之八九进入了慢节奏,身居幕后,到了多动嘴、少跑腿的境界,他将来主要应对的对象是孔家二代。
宋霭龄六十单二,年纪勉强能当他太奶,冼耀文上前微微鞠躬,“孔夫人,小子冼耀文向您问安。”
“冼先生,不必多礼,请过来坐。”
冼耀文闻言,走到宋霭龄斜对的单人沙发坐下,待宋子文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他略往高处拎手里的手信,“宋先生,这是拙荆让我带给令爱曼颐小姐的点心。”
“冼夫人有心了,我代曼颐道声谢。”
冼耀文颔首致意,不见边上有佣人出现,便将点心置于茶几。
“冼先生,听台北的旧识说起你正在台北大举投资,你不在台北亲自部署,怎么来美国了?”宋霭龄说道。
冼耀文作汗颜状,“孔夫人,说来惭愧,稍早时我在台北投资的餐厅盖屋,由于想早日开业,我对工程进度比较关心,一日我去工地,恰巧遇到下雨天,便找人问了问台北的雨季是什么时候,这一问就知道台北的台风季快到了,捎带也听说了去年台风季的一些情况。
当晚,一初识友人请我喝酒,盛情难却,多喝了几杯,脑子昏沉沉时,友人冷不丁问我有没有来钱快的生意可做。
酒色……喝酒害人呐,当时我忍不住卖弄了一下,出了一个台风季来临之前囤积柴火、蚊香、菜米油盐的馊主意,十天半个月赚百万没有问题。”
冼耀文叹了口气,“唉,第二天酒醒我就后悔了,后来听说他听了进去,真的开始囤积物资,我心想眼不见为净,台风季还没来,便提前离开台北到纽约忙这边的生意。”
宋霭龄闻言,心里瞬间不乐意了,这个小畜桑好像话里有话啊,谁不知道她宋老婆子是靠国难财发的家,但转念一想,小后生好像没有理由这时候暗讽自己,大概只是凑巧。
她的轻笑从喉咙深处滚出来,低沉、清冷,“冼先生对发财机会的洞察力真是敏锐。”
“惭愧,惭愧,我只是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不像孔夫人深谋远虑,布局美国的金融证券业。”
“冼先生从何处耳闻我在炒美股?”宋霭龄看似不在意地问道。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伯克·罗斯柴尔德投资公司的伯克先生忽然去找我,聊天时我提起了要来拜访宋先生,伯克先生提了一嘴孔夫人是他的大客户。”
宋霭龄狐疑道:“冼先生和伯克先生是旧识?”
冼耀文稍稍迟疑,说:“我和伯克先生今天才见第二面,但……可能我们之间存在不寻常的关系。”
宋霭龄秒懂冼耀文话里的暗示,她在冼耀文脸上凝视一眼,对照记忆中的老伯克长相,先入为主的原因,细微的共同点被放大,她有了两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结论。
这下,形势变了,冼耀文多了一个在华尔街呼风唤雨的爹,宋霭龄的心态也变了,妹妹再亲,亲不过老公孩子,今时今日的环境,亲过2000万美元亦稍显勉强。
“冼先生打算何时再去台北?”
“我在美国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就这一两日启程,但会从欧洲绕道,去瞧一眼那边的生意。”
“我家令伟有些时日没有来纽约团聚,甚是挂念,还烦请冼先生帮忙捎点东西。”
“我一定送到。”
约会蕾切尔,同伯纳德·加勒特深聊,充实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
由于时差的关系,他在睡梦中时,西德那边却有人在热火朝天。
麦琴根,巴登-符腾堡州的一座纺织工业小镇,自19世纪以来,纺织与服装制造业就是麦琴根的支柱型产业。
产业由少数几家较大型的企业与众多中小型纺织厂、裁缝作坊组成,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本地生产网络。该行业是镇上最大的雇主,吸引了本地及周边地区的劳动力,许多家庭的生活都直接或间接与纺织业相关。
罗密欧的总经理弗朗索瓦·塞律西埃和赫拉巴尔·维克托律师事务所的诺伯特·赫拉巴尔出现在小镇,参观镇上曾经最大的制衣企业雨果博斯。
雨果博斯由雨果·博斯成立于1924年,大萧条时期濒临倒闭,雨果·博斯与债权人达成协议,留下六台缝纫机让他重新开始。
几乎被逼上绝路的雨果·博斯被压力逼出了潜能,他加入纳粹党,成了党卫队党员,又先后加入德国劳工阵线、帝国防空协会、国家社会主义人民福利会、帝国军事同盟、帝国体育同盟。
诸多光环加身,雨果博斯否极泰来,接到了冲锋队、党卫军、希特勒青年团、邮政部门、国家铁路以及后来的德国国防军制服订单。
战争期间,雨果博斯赚得盆满钵溢,到了战后,雨果·博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他的纳粹党身份未被深度追究,只是罚了数万马克了事,但想必私底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然他的儿子西格弗里德·博斯、女婿欧根·霍利两位接班人不会轻易接待塞律西埃两人。
要知道塞律西埃是挑明了到雨果博斯做投资考察,并说明了有意向收购雨果博斯40%的股份。
至于为什么对一家生产工装,数月前刚刚开始生产成衣西服的服装企业感兴趣,皆因将来雨果博斯会创立雨果、博斯两大奢侈品牌,并成为德国的服饰第一奢侈品牌企业。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战后麦琴根的制衣工厂如许多德国企业一般,面临重建与库存积压的问题,于是,一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清库存方式出现:
直接在工厂门口以折扣价向公众销售,这种最原始的“工厂直销”模式,吸引了周边大量顾客前来淘货,初步形成了“去麦琴根买便宜好衣服”的声誉。
在未来,奥特莱斯模式(名牌折扣中心)在麦琴根大行其道,麦琴根一跃成为购衣天堂,吸引德国、欧盟,乃至全世界的游客来此买衣服。
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朱丽叶某个品牌正面被其他品牌吊打,那暗地里也得备点邪门歪道的手段,比方说替竞争对手扬名立万——只需旗舰店百分之一价格的应季新品在麦琴根满天飞,同正品最大的区别就是质量更胜一筹。
不仅便宜卖,且无偿送给弱势群体,街边的流浪汉、毒虫人手一件,消灭不平等,让无产阶级也能穿上高贵的奢侈品牌。
若是这样还踩不死,那只能上更狠的招,向恐怖分子提供某奢侈品牌的“炸弹包”,只需炸响五六七八次,人们就会养成条件反射,见到同品牌的包包麻溜躲开,甭指望他们再去买。
要是还不够,只好祭出杀手锏,将某品牌的服装发展成人肉炸弹的制服,人被炸个粉碎,吊牌却是一点没伤到,上面的广告还能拍个特写——15美元一件,第二件半价。
后面两种手段忒狠了点,冼耀文的想法是非必要不使用。
麦琴根这边忙着,西柏林那边也没闲着。
周月玉拿着相机,漫步于柏林街头,将镜头对准来往的行人,捕捉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体会此时西德特有的“收敛的实用主义”美学——Nüchterheit。
她也会走进街边的服装店和店主攀谈,了解西柏林的服装市场,旁观店主利索地制作衣服,见识了如何利用布料到极致,裁剪一块布料,做到几乎不浪费,两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碎布头,也能利用在衣服上。
随着交谈深入,她知道了西柏林的布料有多么紧张,布票虽然已经废除,但市面上很难买到平价布料,想敞开了买,只能去黑市买高价货。
大量东德人用脚投票涌入了西柏林,他们需要最基本的衣着,不需要时尚,只需马上能穿、结实耐用,而受限于原料和大厂的重建缓慢,市场上没有太多的成衣供给,于是,前店后厂的模式在西柏林如雨后春笋般四处冒起。
她也了解了西柏林流行的服饰款式和流行色,黑色、灰色、深蓝色、棕色,这些颜色耐脏,且染料容易获取。
在另一家服装店,她看见店主在赶制一种有趣的衬衣,有领子,有前胸的上半部分,以及背后的一条带子组合在一起,与女人的内衣比较接近。
店主说这种衬衣叫假衬衣,等天冷了穿在毛衣里面,既体面,又省钱。周月玉理解为假领头,用上海式浪漫赋予一个名字节约领。
多进了几家服装店,周月玉对西柏林的服装市场有了更深的认识,当她将注意力放回街拍,她的镜头不小心框入赵廉的身影。
里约码头。
全旭坐在车里,仿佛一个小偷般贼眉鼠眼地透过车窗打量四周。副驾驶有一位桑巴女郎,头埋在全旭的大腿间。
桑巴女郎是全旭刚交往没两天的情人卡门·米兰达,两人正打得火热。
不过在米兰达之前,他趁着将陈乔治律师事务所改名为陈乔治·维克托的空当,搞定了在事务所兼职的大学生林安娜。
林安娜是学生妹、在室女、华人,三个条件摆着,上了她敢对她说“只是玩玩”,她会当场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