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有少年郎(1 / 2)
隆庆十七年的青州,大旱。
地皮都裂开了大口子,像一张张渴得起皮的嘴。
村东头那间快要散架的土坯房里,方平蜷在冷冰冰的土炕上。
肚子属实饿得厉害,他从炕边找到一个梆硬的窝窝头,却发现根本咬不动。
听着外间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是他爹方老实,咳了大半夜,那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哑,好像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咳咳……大娃子,再……再用点力,编紧些。”
“凑不够数,县衙的胥吏明天又要来催丁口捐了。”
方老实的声音断断续续,喘着粗气。
“爹,您别说话了,躺下歇着,我来。”
大兄方安闷闷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窸窸窣窣翻动干枯柳条的声音。
昏暗的油灯下,方安佝偻着宽厚却单薄的背脊,粗粝的手指在干硬的柳条间飞快穿梭。
只见他的手指头关节肿得像红萝卜,磨破的地方结了黑痂。
他脚边堆着些编好的粗糙草鞋,这是家里唯一能换几个铜板的东西。
为了凑够那越来越重的丁口捐与火耗银。
方安和爹娘没日没夜地干,腰杆好像就没直起来过。
方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想要去帮忙,可身子动一下就累得慌。
前些日子一场风寒,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差点要了他的命。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像抽条的柳枝,却带着营养不良的细弱。
他看着油灯下爹娘兄长生满冻疮的手,看着大兄鬓角早生的几根白头发,一股火烧般的决心在胸口荡开。
读书!
只有读书,获得功名,才能摆脱这些吃人的赋税,离开这望不到头的黄土和绝望。
“吱呀。”
这时,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
大伯方同川缩着脖子挤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他搓着手,看了一眼炕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弟弟,又看看油灯下编草鞋的方安,重重叹了口气。
“平哥儿。”
大伯又转头看着方平,声音带着点劝诫:“听大伯一句,那功名路,是那么好走的?咱祖坟上没冒那股青烟。”
“你看看你爹这身子骨,唉……”
“隔壁村王木匠那儿缺个学徒,管吃住,一年还能给半吊钱,你脑子活络,干脆去学门手艺,好歹是个营生,总比吊死在书袋子上强。”
方平低着头,没吭声,手指把掌心的皮肉掐得更深。
炕上的方老实挣扎着撑起身,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大哥,咳咳咳……二娃子,他认字,村头张先生也夸过他是块读书的料,不能……不能断了这念想。”
张先生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在村头开了间小小的私塾,方平常去窗外听,偶尔得先生指点一二。
大伯一瞪眼道:“念想?念想能当饭吃还是能顶税银?人都要饿死了!”
“前村刘地主家的管事放出话来,刘地主家的三少爷缺个识字的伴读书童,一月给三百文,还管两顿饭,那不比死啃书本强百倍?咱家还能得笔卖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