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窝里斗(2 / 2)
候问室门口,副中队长汪威刚巡查过来,手里还捏着个记满了字的笔记本。他倚着门框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屋里那几个手足无措的老乡,最后落在封宁那道渗着血的额角上。昏黄的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在脸上投下两道深重的阴影。他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右手食指关节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喉间滚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哟。”这声叹气流淌在空气里,像块冰投入温水,刚才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瞬间掐断了,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低了几分。
就在这沉甸甸的寂静快要把人压垮时,斜对面那间大候问室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怒喝,像平地炸响个响雷:“都怪你个龟儿子迈哈密!要不是你撺掇我们跟着你瞎闹,老子们能蹲这鬼地方?!”
这声吼带着破锣般的嘶哑,震得走廊里的声控灯都亮了。汪威猛地直起身子,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大候室里,一个穿蓝布褂的汉子正把迈哈密死死按在墙上,那汉子是工地上出了名的暴脾气王二楞,此刻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右手像铁钳似的掐着迈哈密的脖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被掐的迈哈密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球往外凸着,舌头吐出来半截,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王二楞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黝黑的皮肉里。
旁边几个老乡慌了神,有的想上前拉架,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有的急得在原地转圈,嘴里念叨着“别打了别打了”;还有个年轻点的吓得往墙角缩,肩膀抖得像筛糠。铁制的长椅被撞得“哐哐”响,桌上的搪瓷杯摔在地上,滚出老远,发出刺耳的“哐啷”声。
“反了天了!”汪威低喝一声,左手猛地推开门,铁门框被撞得“咣当”一声。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军绿色的作训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身后跟着的两个警员也立刻跟上,靴底在水泥地上踩出“噔噔”的急响,走廊里瞬间灌满了呵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大候问室里的空气像灌了铅,王二楞那只蒲扇似的拳头悬在半空,指缝里还沾着刚才撕扯时蹭到的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迈哈密缩着脖子,脸憋得发紫,眼里全是惊恐,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断脖子。旁边两个老乡还在拉偏架,一个拽着王二楞的胳膊喊“算了算了”,另一个却偷偷往迈哈密腿弯里踢了一脚——眼看这架是劝不住了,拳头离迈哈密的脸只剩半尺远。
离得最近的邹境几乎是扑过去的,他猛地推开那扇掉漆的铁门,铁轴“吱呀”一声惨叫,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警棍,指腹扣在冰凉的橡胶握把上,刚要吼出“住手”——
“都给我停!”
一声炸雷似的吼声突然劈开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从隔壁候问室传出来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封宁不知何时扒着门框站了起来,他原本蔫耷耷的身子此刻挺得笔直,额角的血痂被挣裂了,一道鲜红的血痕顺着颧骨往下淌,滴在灰扑扑的工装上,像朵骤然绽开的花。他眼睛瞪得溜圆,布满红血丝的瞳仁里燃着怒火,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闹够了没有?嫌蹲这儿还不够,想把牢底坐穿是不是?!”
这话像块冰砖砸进滚油里。王二楞悬着的拳头“咚”地落回身侧,指节重重砸在自己大腿上,他梗着脖子喘了几口粗气,脸上的狰狞慢慢褪成懊恼,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刚才还帮腔的两个老乡也像被抽了筋,掐着迈哈密胳膊的手松了松,其中一个往墙角缩了缩,脚不小心踢到地上的搪瓷杯,“哐当”一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他慌忙把脚收回来,头埋得更低了。
迈哈密趁机挣脱开来,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嘴角挂着亮晶晶的涎水,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邹境几步跨过去,一把薅住迈哈密后领的衣服,那布料被汗水浸得发臭,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将人半拖半拽地往外拉。“走!”他低吼着,力道大得让迈哈密踉跄了两步,经过王二楞身边时,还特意用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眼神里带着警告。到了走廊中间,邹境才松开手,看着迈哈密扶着墙直喘气,脖子上已经留下几道紫红的指印,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靠,刚才撺掇他们闹事的时候挺横啊?原来也是个软蛋,我还真以为你们是铁板一块。”说罢,他拽着迈哈密的胳膊,把人搡进第三间候问室,“咔嗒”一声锁死铁门,钥匙在手里转了个圈,才转身往回走。
“怎么回事?吵什么呢?”强哥哥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明显的急促。他大概是从值班室一路跑过来的,军绿色衬衫的领口敞着,露出被汗浸湿的锁骨,额前的碎发粘在脑门上,手里还捏着个皱巴巴的烟盒,看到走廊里这光景,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眼神在邹境和紧闭的候问室门之间来回扫。
汪威正坐在登记台前,台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手里的钢笔在表格上飞快游走,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甚至还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没事,几个老乡拌了几句嘴,小孩子家家似的。”他笔尖顿了顿,在“迈哈密”的名字旁打了个叉,又补了句,“邹境已经给他们分开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