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老院子(2 / 2)
头顶那盏老式吊灯的光晕恰好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黄,像晒透了的棉絮,把指节的阴影都染得柔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木味,混着老藤椅的草木香、粗布坐垫的皂角气,还有八仙桌木纹里藏着的陈年茶渍味,几股气息缠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这味道不张扬,却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别墅本应有的空旷感,连墙角的阴影都显得柔软起来。路人的指尖在桌沿顿了顿,忽然觉得这满室的老物件都活了过来,正借着这温度和气息,低声讲着那些与烟火、与岁月有关的故事。
一股埋藏在心头许久的暖意,像被这满室的樟木香气勾了出来,毫无预兆地从胸口漫向四肢百骸。
恍惚间,他仿佛又站在了爷爷奶奶家的老院子里——那时也有这样的藤椅,就放在葡萄架下,藤条没这么深的栗色,却带着刚编好的青嫩气。夏天傍晚,爷爷总爱往藤椅上一坐,脊梁骨靠着椅背“吱呀”一声,掏出铜烟袋锅子,烟丝在火镰上“刺啦”一亮,烟雾就裹着旱烟的呛味漫开来。抽够了,他会举起烟杆往藤椅腿上“笃笃”敲两下,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惊飞几只找食的麻雀。
而八仙桌,更是家里的“万能台”。早饭时摆着粗瓷碗,盛着玉米糊糊和腌萝卜;中午摊开蓝布包袱,奶奶在上面择豆角,豆荚裂开的脆响混着她的唠叨声;到了晚上,这桌子就成了他的书桌,煤油灯的火苗在桌角跳动,把他写作业的影子投在墙上,奶奶总不忘在桌角摆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刚从后院摘的冬枣,果皮上还挂着水珠,咬一口脆甜多汁,枣核随手扔在桌下的瓦罐里,积多了能听见“叮当”的碰撞声。
可如今,那些物件早就随着老房子的拆迁散了。去年去表哥家,客厅里摆着亮闪闪的烤漆茶几,一摸冰凉光滑,连点木纹都没有;沙发软得像,一坐就陷下去大半个身子,想直起腰都得费点劲。墙上挂着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亮得晃眼,可他坐在那里,总觉得后背空落落的——再也找不到藤条硌着脊梁骨的踏实,闻不见老木头混着烟火的味道,更看不见桌角那碗带着水珠的冬枣了。
路人的指尖在八仙桌的木纹里轻轻摩挲,喉结动了动,眼眶忽然有些发潮。原来有些温暖,真的会藏在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物件里,一触即发,让人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路人指尖在桌沿顿了顿,目光扫过摆钟投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随着钟摆轻轻晃动,像在丈量着新旧时光的距离。
望着眼前这些泛着时光包浆的老物件,路人缓缓摇了摇头,眼角的笑纹里染上几分怅然。他抬手摩挲着八仙桌边缘那道磨平的木棱,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真不知该感叹时间的无情,还是该唏嘘文明的进步。”指尖在木纹里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总之,在文明往前挪步的路上,我们总免不了要丢下些什么,比如这些带着烟火气的踏实。”
正对着案几上的旧摆钟出神,钟摆的“滴答”声仿佛要把人拽回旧时光里,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混着瓷器碰撞的轻响。路人回头时,见老伯正端着个粗瓷茶杯走过来——杯子是土窑烧的,表面带着细密的冰裂纹,杯沿还缺了个小角,里面的茶水泛着琥珀色,热气裹着清冽的茶香丝丝缕缕飘过来,像山涧的清泉漫过鼻尖。
“路老弟,来尝尝这个。”老伯脸上堆着憨厚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把茶杯稳稳递过来,掌心因常年劳作泛着粗糙的红,“这是后山云雾里采的野茶,前阵子老婆子亲手炒的,没放那些香精糖精,就图个原汁原味。”
“好香!”路人连忙伸手接过,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像握着块暖玉。他先没急着喝,而是闭了眼深吸一口气,那股茶香瞬间钻进肺腑——先是淡淡的草木青气,接着是炒茶时的焦香,最后落在舌尖似的,缠上一缕若有若无的甘甜。“真是闻香就能识出好茶来。”他睁开眼,眼底带着惊喜的亮。
不再犹豫,他微微仰头,将杯中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入口时带着点山岚的清苦,顺着喉咙滑下的瞬间,却倏地化作一股清甜,像浸了蜜的山泉水,顺着食道缓缓淌入腹中。路人刻意放缓呼吸,凝神细品,仿佛能感觉到那股甘醇之气在体内悠悠流转,顺着四肢百骸的经脉慢慢浸润开来,连带着后颈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八仙桌碰撞发出“当”的轻响,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看向老伯道:“古人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日用不可少。其品固有高下,若不得其水,煮之不得其法,虽佳亦减色。’”他指了指杯中余茶,语气里满是真切,“老伯这茶是真的好!不光采制得法,就连煮茶的火候、用的山泉水,都恰到好处,这功夫,堪称一绝啊!”
话音还没在暖黄的灯光里荡开,一旁的沈嫚已像是被火星烫了似的,倏地转过头来。她眼皮半耷着,只用眼尾的余光斜睨着路人,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紧接着,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嗤”响,声音又尖又利,像是不小心咬到了沙子,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猛地将双臂往胸前一抱,手肘用力往内收,本就贴身的紧身T恤被勒得更紧,衣料在肩头和胸前绷出几道清晰的褶皱,将那起伏的曲线勾勒得愈发分明。挑眉时,她刻意扬高了眉梢,眉峰几乎要挑到鬓角,额角因此挤出几道浅浅的纹路,像是在极力摆出不屑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