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箴言(2 / 2)
他微微摇着头,连肩膀都跟着轻轻晃动,灰袍的下摆扫过脚边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原本就浑浊的眼睛此刻更显怅然,眼窝深陷的褶皱里像积了化不开的雾,语气里的叹息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胸口发闷:“只可惜啊,如今这江湖,早就不是十年前的模样了。”
他顿了顿,指尖停在半空中,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声音又低了几分:“有真本领能降服这残蜮的人,要么早在十年前就退隐山林——就像当年的‘青锋剑’柳前辈,现在怕是在终南山上种茶养鹤,听松观云,再也不管江湖里的刀光剑影;要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眼底的怅然又添了几分悲凉,连捋须的手都轻轻颤了颤:“要么就是卦庄那位擅长‘八卦锁魂阵’的陈长老,去年为了护着山下百姓,硬拼老蜮时伤了根基,回庄后没过半年,就驾鹤仙逝了。现在这江湖,能跟残蜮过几招的人,怕是找不出第三个了。”
话音落时,他长长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翻滚的云雾,仿佛能透过雾霭看到那些逝去的江湖传奇,也看到眼前这难以破解的困局。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林子深处,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映出满脸的无奈:“而那些没真本事的,却总想着靠除蜮扬名立万,一个个揣着破刀烂剑就往象背河冲,结果呢?没一个能活着回来,全成了老蜮和蜮仆的养料,跟飞蛾扑火没半点区别。”
路人听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缠着粗布的短刀,冰凉的刀柄让他稍稍定了定神,可一想到小叶子还在险境里,眉头又拧成了死结,眼底的焦灼与担忧,在夜色里看得格外清晰。
望着瘦老者眉头紧锁成“川”字、嘴角往下撇出明显弧度的模样,那副悲天怜人的姿态落在他眼里,心里却莫名窜起一丝不服气的不屑——仿佛对方这叹息,只是空有姿态的无用功。
他悄悄往后撤了半步,脚后跟轻轻碾过地面的枯树叶,发出极轻的“咔嚓”声。随即双手往胸前一抱,粗布短打的袖子顺着胳膊往下滑了寸许,露出小臂上三道还泛着粉红的划伤——那是昨天翻象背河外围的乱石坡时,被带刺的荆棘划出来的,伤口边缘还沾着点干了的褐色草汁,此刻在冷白的月光下,像三道醒目的红痕,格外显眼。
他微微挑着眉梢,左边的眉尖比右边高了半寸,眼底带着点促狭又锐利的光,像只发现猎物破绽的小兽。语气里裹着藏不住的不服气,连说话的语调都比刚才扬了些,带着反问的冲劲:“那敢问两位前辈,您们既然把象背河的底细摸得这么透——连老蜮是‘半只’、靠少女血续命都知道,方才动手制住那些蜮仆追兵时,又能轻松把人掀翻在地,修为看着明明高深莫测,怎么就不肯伸手拦一拦那些往象背河里闯的人?”
他顿了顿,往前凑了凑,眼神里的锐利更甚,语气也添了几分急切的追问:“那些人虽说抱着贪念,可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们跳进火坑,成了老蜮的血食吧?您们要是出手拦着,至少能少些人送命啊!”说着,他还下意识地攥了攥胳膊,小臂上的划伤被牵扯得微微发疼,倒让他的语气更添了几分真切的执拗。
“呵呵,小兄弟这话就偏了。”瘦老者轻轻摇了摇头,月白色道袍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的草叶,带起几点细碎的露珠。他捋着白须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干枯的指尖泛着常年不见日光的淡黄褐色,指腹上还留着早年练剑磨出的厚茧,眼神里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复杂,像浸了岁月的老茶,沉得让人品出几分无奈。
“不是我们没能力救,是那些人根本救不得。”他缓缓放下手,掌心朝上摊开,露出掌纹里嵌着的细小泥垢——那是常年在山林间行走留下的痕迹。随即抬眼看向路人,目光像浸了温水的棉线,软乎乎的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要把话里的道理,一字一句送进人心里。
“你仔细想想,敢揣着刀枪、冒着掉命的风险闯象背河的,哪个不是抱着心思来的?”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要么是想‘除蜮扬名’,盼着事后能被江湖人捧着,当个受人敬仰的英雄;要么是盯着老蜮的壳,想着拿回去炼柄绝世兵器,好在门派里争权夺利。”
他微微侧过身,望向远处象背河方向隐约传来的风声,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他们的魂,早被这些欲望缠得死死的,像被蛛丝裹住的飞虫,越挣扎缠得越紧。你要是真拦着,他们非但不感激,反倒会觉得你断了他们的前程,转头就会拿刀对着你。”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复杂里添了几分怅然:“你没瞧见他们眼神里的光吗?那不是救人的急切,是盯着猎物的贪婪——他们灵魂里的杂色,比灶台上积了十年的锅底还黑,就算我们强行把人拉回来,用不了三天,他们还是会绕着路往象背河闯。这种被欲望迷了心窍的人,谁也救不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警示的凝重:“这种人,就算我们救下来,回头也会拿着本事去抢地盘、欺弱小,救之只会贻害更多无辜。反倒是让他们去撞一撞结界,能让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看清厉害,从此断了念想,倒能少些无谓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