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亚马逊河口(1 / 2)
春天的亚马逊河口,仿佛大地展开的一幅巨型水彩画卷,色彩浓烈却层次分明。阳光从轻纱般的云隙间洒落,金辉在水面上流动,如无数细碎的鳞片闪烁。这里,滔滔河水与无垠大海在温柔地交汇,激起一阵阵银白的涟漪。三角洲广袤无边,泥泞的湿地宛如一张绿意盎然的绒毯,织满生命的纹理。红树林的根须如古老的手掌,紧紧攫住泥沙,枝叶在风中摇曳,映出一种野性的秩序。此地虽无春秋之分,但在河水最丰盈的时节,万物皆如春回。
空气里混合着多重气息——咸湿的海风、湿润的泥土、远处花丛的清甜,以及隐约的腐叶香,构成一首独属于热带的气味交响。坦途般的沙滩向远方延伸,细软的沙粒在脚下缓缓滑动,仿佛在悄悄回应旅人的脚步。浪花涌上又退下,留下几道白色的痕迹,转瞬被阳光抹平。
海面平阔得令人心生敬畏,波光与天色融为一体,蓝得几乎让人忘记呼吸。几只鹈鹕低空掠过,翅膀在水面上轻轻掀起一道弧光。春天让一切都焕发出近乎奢华的生机:红树林的叶片油亮如玉,湿地边缘的芦苇吐出柔嫩的花穗,黄色与紫色的野花在风中摇晃,蝴蝶如碎金般飞舞。更远处,雨林的阴影里传来长臂猿的啼声与鸟群的清啭,仿佛天地正在以音乐的方式,为这些远方的旅者献上一场隐秘的欢迎仪式。
萨西尔静静地走到湿地边缘,脱下沾满旅途尘土的凉鞋,赤足踏入柔软的泥地。她俯身跪下,衣袍在身侧铺展开来——那是绣满玛雅符号的深红布料,线迹细密,闪烁着金线的微光。她的神情庄严而宁静,仿佛这片陌生的海岸已化作她心中的圣坛。她缓缓合十,指尖触在唇边,低声吟诵起古老的咒语。那声音轻柔而有节奏,像雨水流过石阶,又如夜风穿林——既虔诚又带着某种不属于尘世的旋律。每一个音节都似在召唤天地间的灵魂,祈求大地与海洋的宽恕与庇佑。周围的空气渐渐静了下来。风似乎屏住了呼吸,只有海浪的回声与她的吟诵交织在一起。阳光从云隙间落下,洒在她的发上、肩上,仿佛为她加冕。树林的叶子轻轻摇曳,红树林的枝头发出沙沙声——像是天地对她的祈祷作出的回应。身为玛雅人的萨西尔早已熟知‘东海’的传说,却从未想过那会在此地遇见。
安卡雅拉站在河口的尽头,脚下的沙滩柔软得仿佛会呼吸。她屏住呼吸,望向那铺天盖地的湛蓝——天地似乎在这一刻连成一体。她那双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倒映着大海的光影,像两颗盛满好奇的星。阳光在她的肌肤上镀出一层古铜色的光泽,长发被风扬起,在空中划出一条条柔软的弧线,像黑色的浪花。
“这就是大海——!”安卡雅拉忽然跳了起来,脚踝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阳光在那些飞散的水滴上折出彩色的弧光。“果然好大!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湖泊都大!”她的笑声清脆明亮,在海面上回荡,仿佛与浪涛追逐。她张开双臂,迎着风,像要拥抱整个世界。浪花卷上来,冰凉的泡沫没过她的脚背,顺着脚趾轻轻滑过,留下咸涩的痕迹与一阵愉快的颤栗。
塔胡瓦在一旁看着,嘴角含着笑意,语气却认真地问:“你还要继续跟着我们吗?我们要去旧世界了,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安卡雅拉回头,阳光正照在她的眼里,闪着一丝倔强又天真的光。她抬起下巴,语气干脆而笃定:“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啦!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在这儿也没什么牵挂。原来世界这么大,我当然要去看看!”
“你这脸皮可真厚,还打算赖着我们不走?”塔胡瓦忍俊不禁,双手叉腰,假装凶巴巴地瞪她。
安卡雅拉撅着嘴,眼神却亮得像海上的星光:“随你怎么说,你说了不算!反正漓没嫌弃我。我可以把那些铜片都给你们,反正一路上也没地方花。”
塔胡瓦一愣,随即失笑,摇了摇头。海风卷起她的发丝,笑声与浪声缠在一起,如春潮拍岸——既温柔,又热闹,带着一丝要告别又不肯散去的明亮气息。
尤里玛站在她们一旁,神情间带着被震撼后的静默。她的衣裙由树叶与藤蔓编织而成,沾着一路风尘;面颊上淡红的部落纹饰在阳光下微微闪亮。她凝望着那无边的蓝,目光里既有敬畏也有柔情。“确实……”她轻声应道,语气中带着一点难掩的惊异,“我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多的水。”
奈鲁奇娅与尼乌斯塔并肩立在湿地的边缘,脚下的泥地仍带着昨夜潮水退去后的湿润。她们从未见过大海,这一刻仿佛面对着神的容颜。奈鲁奇娅静静地站着,长发垂至腰间,被海风轻轻拂动。她穿着简朴的兽皮衣,肩上还带着旅途的尘迹。面对那无边的蔚蓝,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紧——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震撼。浪声如雷,拍击着远处的沙洲,轰鸣在她耳畔回荡,像远古的心跳,低沉而有力。她微微张着嘴,似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被风带走的气息。她的眼里倒映着海与天交融的线条,阳光在瞳孔中跳跃,她的神情,就像初次见到世界诞生的人。
尼乌斯塔则努力保持着从容,她蹲下身,从浪花边捧起一捧水。海水晶莹剔透,在她掌心流淌,带着淡淡的泡沫与阳光的碎影。她唇角微扬,做出一副贵族特有的优雅神态——轻轻抿了一口,又将指尖蘸湿,在脸颊上滑过,仿佛在享受一场奢侈的海之沐浴。然而下一瞬,她的表情骤变:“呸!呸!咳、咳、咳——这水怎么这么咸!”声音尖得像被浪拍醒的海鸟。她拼命吐着舌头,咳得泪水都溢出来。
周围立刻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安卡雅拉笑得弯了腰,尤里玛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林科尔拉延也难得失态,肩膀微微颤动,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溢出,像大山深处传来的回响——温厚、稀有,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温情。
乌卢卢脱下那双草编的扁长靴,光着脚走向浅滩。细软的沙粒从脚趾间滑过,海水温柔地涌上来,包裹住她的脚踝。她轻轻一跳,溅起一圈晶莹的水花,阳光在水珠上闪烁,仿佛一串飞散的银铃。“哇——这感觉太棒了!”她欢呼着,笑声清脆,像被风拨动的铜铃。她举起双手转圈,水花随她的动作飞溅,映出彩色的弧线。
玛鲁耶尔在岸边看得心痒难耐。阳光洒在她的羽饰上,绚烂的红、蓝、黄交织成一团燃烧的色火,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热度。她俯身伸出脚尖,轻触那一层翻动的浪花,水温温的,像在邀请她坠入怀中。嘴角的笑意逐渐绽开,她忽然仰头一笑,利落地解下衣物,身影在阳光下化作一抹灵动的线条。
“嗖——!”玛鲁耶尔猛地跃入海中,水声炸开,浪花迸溅如千万粒碎银。她的身影在波光间若隐若现,海水温暖而柔滑,像丝绸一样贴着肌肤流动。
“这水好暖和!我从没见过这么暖的海!”她大笑着,声音清脆明亮。浪花随着她的动作翻滚,拍打出闪亮的弧线,几只小蟹被惊得仓皇爬逃,在湿润的沙地上留下凌乱的爪痕。
“和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依旧没羞没臊的——说脱就脱。”赫利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忍不住摇头低嘀咕着,嘴角却微微上扬,掩不住那份好笑。
“玛鲁耶尔!你小心点,这地方可不一定安全!”纳贝亚拉的声音被海风撕裂,急切地传来。她站在岸边,姿势挺拔,双臂抱在胸前,眉头紧皱。海风卷起她的短发,几缕贴在额上,被潮气浸得发亮。她的目光像鹰一样扫视着波面,随时准备冲过去把那鲁莽的少女拉回岸上。脚下的泥土在潮水的湿意中缓缓下陷,溢出的水珠泛着微光。空气里弥漫着腐叶的气味与咸涩的海风,潮湿而沉重,让她心头那份不安愈发明显。
伊努克和比达班各自抱着孩子,站在浅滩上,让海浪拍打她们的脚边。海水温热而柔顺,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微光。伊努克张开双臂,将孩子高高举起,孩子的小脚丫在空中乱蹬,浪花正好轻轻拍上去。那一刻,她们的笑声与海浪交织,天真得让人心头发软。
“终于又回到海岸了。”伊努克低声感叹,她的嗓音粗犷中带着一丝柔和,像浪涛拍击岩岸后的回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裹挟着淡淡的鱼腥味与咸涩气息,勾起她在格陵兰冰岸的记忆——那时的海是冷的、硬的,而眼前这片海,却带着生命的温度。
“我也喜欢靠近水的地方,”比达班微笑着回应。她抱着另一个小女孩,轻轻摇晃着,逗得孩子咯咯直笑。她俯身尝了一口海水,立刻皱起眉头,吐了吐舌头:“不过我还是喜欢淡水湖。我不喜欢咸水。”
孩子们却全然不在意海水是咸的,她们挥动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一串串晶亮的水珠。阳光透过浪花,折射出细碎的彩虹,洒在她们的脸上。两个小女孩的笑声清脆明快,像春天的鸟鸣,在海风中回荡——那份纯真,无声地冲淡了旅途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