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燎原之火（2 / 2）

大堂里传出账房冷淡的声音。

人群最前头，一个浑身黑灰、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苦力，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他只穿了条破布裤子，赤着脚，脊背上全是鞭痕和煤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一个月前，他在矿上拼死拼活攒下的一两银子。

原本是留着娶媳妇的。

被赵德芳手下的监工拿鞭子抽着，硬逼着存了进来。

苦力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那四把明晃晃的钢刀，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侧着身子从刀光下钻了进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个刘胖子是商人，有钱，可能是做局。

可这个苦力，那是全州城最底层的烂泥。

要是连他都能拿到钱……

时间过得极慢。

其实也不过十几息的功夫。

“哒、哒、哒。”

赤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响起。

那个苦力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像是哭，又像是笑，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哆嗦。

他站在台阶上，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慢慢地张开了那是满是老茧和煤灰的双手。

左手，一两碎银。

右手，一两碎银。

存一，还二。

真的是二两！

“啊——！！！”

那苦力突然跪在地上，捧着那二两银子，冲着老天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发了……我有钱娶媳妇了……”

这声嚎叫，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什么怀疑，什么托儿，什么赵扒皮。

统统滚蛋！

那一刻，所有人眼里只剩下了那二两碎银发出的光。

“老子要拿钱！！！”

“我有十两！让我进去存钱！”

“别拦着我！谁拦我跟谁急！”

那一刻，全州城，疯了。

二楼，雕花窗棂半开。

楼下嘶吼声、咒骂声、银钱撞击声混在一起，化作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吕不韦负手而立，站在窗前阴影处。视线穿过窗缝，落在下方那锅沸腾的“人粥”上。

他看着那些被挤掉的鞋履，看着那一双双赤红如血的眼珠，看着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此刻却为了争抢一个身位而面容扭曲的百姓。

“盛百户。”

吕不韦开口，声音平稳，没被楼下的喧嚣盖过。

“你看，这就是‘利’。”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虚虚地在空中一按。仿佛这一按，便扼住了那攒动人潮的咽喉。

“刀斧加身，他们敢怒不敢言；金银落地，他们连命都能不要。”

盛秋站在后方阴影里，手按刀柄，看着那个背影。那个并不高大的身躯，此刻在他眼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酷与从容。

“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吕不韦轻笑一声，手指在窗棂上轻轻叩击，发出一声脆响。

“这把火，现在还只是燎了些皮毛。”

“等着吧。”

吕不韦抬起头，目光越过全州低矮的城墙，投向遥远的东方，投向那更加广阔、更加富庶的南离腹地。

“风还没起。”

“等风来了，这把火……能把这天，烧个窟窿。”

盛秋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后退半步，垂下头，对着吕不韦深深一揖，久久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