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的爱从不懦弱(1)(1 / 2)
清晨的阳光透过3603的百叶窗,在餐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还残留着煎蛋的焦香和烤面包的麦香。
诸葛大力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正小口咬着一块边缘焦脆的太阳蛋,眼神却有点放空,盯着盘子旁边那杯温热的牛奶。
孟屿刚收拾完厨房,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诸葛阿姨”四个字。
孟屿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餐桌方向。
“喂,阿姨?早。”
孟屿接起电话,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但身体微微转向了客厅方向,与餐桌拉开了一点距离。
电话那头诸葛大圣的声音透过听筒隐隐传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气是孟屿熟悉的、带着律师特有的条理和不容置疑的节奏。
孟屿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低低应了几声:“嗯……好……我明白……行,我这就过去……嗯,您放心,我没跟大力说……好,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孟屿脸上那点轻松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平静。
他迅速解下围裙挂好,走到餐桌边。
大力已经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大力,”
孟屿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温和些,“刚接到个电话,有点急事需要我现在去处理一下。”
他避开了“谁”和“什么事”的关键词。
大力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小片阴影。
她没追问是什么急事,只是“嗯”了一声,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蛋黄,看着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来,闷闷地说:“哦,那你去吧。鸡蛋…有点凉了。”
她这反应让孟屿心里软了一下,又有点揪紧。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发顶,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椅背:“凉了就别吃了,等我回来再给你做新的。或者让一菲姐那边给你热个三明治?”
“不用,我吃这个就行。”
大力低下头,继续用叉子戳着那块可怜的鸡蛋,仿佛跟它有仇。叉子尖在盘底划拉出细小的噪音。
孟屿看着她低垂的发旋,心里那点因大圣电话带来的郑重感里,又掺进了一丝无奈和心疼。
他知道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她选择了不追问,这种懂事有时候反而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我尽快回来。”孟屿留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走向玄关换鞋。关门声很轻,但在安静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力对着盘子里被戳得面目全非的煎蛋发了会儿呆,叉起一小块蛋白塞进嘴里,机械地嚼着。
刚咽下去,门口就传来钥匙哗啦哗啦捅锁眼的声音,接着是“哐当”一声轻响,门被大力推开。
“同志们!广播界的未来之星给你们带早餐来啦——呃?”
曾小贤拎着两袋豆浆和几根油条,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骚粉色T恤,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灿烂笑容,一脚踏进来,却发现客厅里只有大力一个人,而且气氛明显不对。
“哟,大力?怎么就你一个人?孟屿呢?又去图书馆当镇馆之宝了?”曾小贤把豆浆油条放在岛台上,探头探脑地张望。
“孟屿说他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诸葛大力闷闷地又咬了一口鸡蛋,这次连蛋黄带蛋白一起咬的,腮帮子鼓鼓的,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
曾小贤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怨气,立刻雷达全开,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他凑到餐桌边,拉过孟屿刚才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表情夸张得像是要接头:“急事?啥急事?大清早的,他能有啥急事比给我们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大力同学做爱心早餐还急?不会是……偷偷跑去给你准备什么惊喜吧?生日礼物?不对啊,你生日不是刚过完吗?”
大力瞥了他一眼,没接他关于“惊喜”的茬,只是继续戳盘子:“不知道。他就说有急事。”
“啧,”曾小贤摸着下巴,一副福尔摩斯上身的模样,“这不对劲,很不对劲!以我对孟屿的了解,他这个人,时间表精确到秒,啥事儿能让他这么火急火燎,连早饭都不陪你吃完就闪人?除非……”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大力,“除非是丈母娘召见!”
大力戳鸡蛋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向曾小贤:“我妈?”
“对啊!”曾小贤一拍大腿,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诸葛大圣女士!金牌大律师!你想想,你俩现在可是光明正大……呃,合法同居了!你妈能不找你男朋友谈谈心?了解一下未来规划?比如啥时候正式提亲啊,彩礼是给知识版权还是现金啊,将来孩子是跟你妈姓诸葛还是跟他姓孟啊……哎哟!”
他话没说完,脑袋就被大力顺手抄起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喝的牛奶盒轻轻敲了一下。
“曾老师!”大力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朵尖微微泛红,“你胡说什么呢!”
“哎呦喂,开个玩笑嘛!”曾小贤揉着脑袋,嘿嘿笑着,“不过说真的,大力,你妈找孟屿的可能性很大哦。毕竟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成年人了!你妈关心一下你们俩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合情合理!”
大力没再反驳,只是闷头继续吃她那块快凉透的煎蛋,心里却在琢磨曾小贤的话。妈妈找孟屿?谈未来?这个可能性……好像确实存在。
她想起孟屿接电话时那一瞬间的郑重和刻意避开她视线的样子。
“哎呀,别光顾着吃鸡蛋啊,来来来,尝尝曾哥买的油条,刚出锅的,倍儿香!”
曾小贤看她情绪不高,赶紧转移话题,把油条袋子往她面前推,“孟屿不在,咱俩解决!不能浪费粮食!”
大力看着那根金黄酥脆的大油条,再看看自己盘子里那坨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煎蛋,终于放下了叉子,伸手去拿油条。刚掰下一小段,就听曾小贤又开始了:
“大力啊,不是我说你,”他啃着油条,语重心长,“你这态度可不行。你看你,男朋友大清早被‘急事’叫走,你就在这儿闷头戳鸡蛋,这哪行?你得拿出点正宫娘娘的气势来!下次再有这种‘急事’,你就该小手一挥,‘去吧,早去早回,记得带我爱吃的糖炒栗子!’多大气!多敞亮!让他心里暖暖的,办事都有劲儿!”
大力被他这“正宫娘娘”的比喻噎了一下,差点被油条呛到。她无奈地白了曾小贤一眼:“曾老师,你这都是从哪个情感电台学来的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这是经验之谈!”曾小贤挺起胸膛,“《男人装》最新一期情感专栏说的,女人啊,要学会在男人办‘正事’的时候给予充分的信任和空间,同时也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你的牵挂!这叫……叫什么来着?哦对,‘风筝理论’!线在你手里,但得让他飞!”
“我只知道,”大力慢条斯理地嚼着油条,咽下去后,才淡淡地说,“再高明的‘风筝理论’,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有人大清早穿着粉红T恤拎着油条闯别人家,还试图用歪理邪说干扰别人吃早餐。”
“嘿!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曾小贤佯怒,作势要去抢她手里的油条,“油条还我!不给你吃了!”
大力眼疾手快地把剩下半根油条护住,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曾小贤的插科打诨,虽然不着调,但确实冲散了她心里那点因为孟屿匆忙离开而升起的小小阴霾和猜测。
黑色的保时捷Panara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引擎低沉的声音被隔绝在优秀的隔音层之外。
孟屿双手搭在质感细腻的真皮方向盘上,目光看似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红色尾灯,思绪却早已飞离了这条熟悉的马路。
诸葛大圣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表面上维持的平静要大。
**“急事需要处理”**——他对大力撒的谎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
他几乎能想象出大力坐在餐桌边,戳着那块他特意煎得边缘焦脆的溏心蛋时,微微鼓起的脸颊和带着点小情绪的眼神。
她肯定察觉到了异样,以她的敏锐,怎么可能毫无知觉?但她选择了不问,这份懂事反而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孟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有些凌乱。
去见诸葛大圣……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不同于几年前那个在大力家客厅里被审视的、关于“等待”的夜晚,也不同于在福利院老梧桐树下,他与大力借着裴多菲的诗句心意相通的时刻。
现在,他是大力的男朋友,是光明正大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大圣找他谈“之后的打算”,指向性再明确不过。
**成年了。**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大力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个穿着校服、抱着书本追在他身后问问题的天才少女,也不再是那个在梧桐树下,仰着脸问他“你愿意等我到那时候吗”的小女孩。
在法律意义上,她是完全独立的个体。而在诸葛大圣这位母亲的视角里,这意味着孟屿身上那份“监护人默许下的陪伴”的模糊保护色彻底褪去,他需要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能力规划共同未来的男人的身份去对话。
红灯转绿,前车缓缓移动。孟屿松开刹车,车子平稳滑行。
他有钱。
这点毋庸置疑。超忆症带来的信息处理优势,加上对历史脉络和金融市场某些周期性规律的独特洞察(这洞察力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玄妙)以及和曾老师他们创立的公司,让他在过去几年通过精准的投资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
那些数字安静地躺在几个海外账户和国内信托里,足以保证他和大力未来几十年都能过上优渥的生活,甚至支撑他那些烧钱的历史研究项目也绰绰有余。
物质保障?他不缺。但这恰恰不是诸葛大圣最关心的,或者说,绝不是全部。孟屿太了解这位未来的丈母娘了。
她是一位精英律师,看重的从来不只是物质层面的“保障”。她更关心的是责任、规划、以及对她女儿未来人生路径的尊重和保障。
**责任……**孟屿的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方向盘。
这个词让他心头一紧。他的超忆症是双刃剑,赋予他非凡能力的同时,也像一个永不关闭的监控器,时刻回放着那些他不愿触碰的黑暗。
童年那个冰冷柜子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他一直在努力构建一个强大、稳定、足以保护大力的外壳,但内心深处,那个被斥为“累赘”、被锁在黑暗中的六岁男孩,从未真正消失。
他害怕自己骨子里是否也潜藏着冷漠或逃避责任的基因?
就像那对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一样?这种深植于创伤的自我怀疑,在需要向大圣证明他能肩负起大力一生的责任时,变得格外尖锐。
他能成为那个“急流”,为她抵挡世间的崎岖吗?能成为那“荒林”,为她勇敢作战吗?院长的话言犹在耳:“为一个女孩甘愿念出这首诗”。甘愿,意味着责任。
**规划?**孟屿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他的规划是什么?继续在学术的象牙塔里攀登?
用他的财富和影响力去推动某些历史遗迹的保护项目?还是……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他和大力的小世界里?
他热爱历史,那是他安身立命、对抗虚无的根基。
但他也无比清晰地知道,大力对他意味着什么——是照亮他晦暗过往的光,是让他感受到“活着”而非仅仅“存在”的意义,是他愿意为之成为“废墟”或“草屋”的“常春藤”与“火焰”。如何平衡?
如何在向大圣阐述未来时,既能展现他对事业的追求,又能让她确信大力在他生命序列中的绝对核心位置?
他不想再犯“优先级”的错误。
那个夜晚大力流着泪说“7%”的画面,至今想起都让他心口刺痛。他必须证明,她不是角落,而是他构建未来蓝图的基石。
**尊重和保障大力的未来路径……**这大概是孟屿最不担心,却也最需要明确表达的一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力的光芒。
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有自己的星辰大海要去征服——无论是量子物理的深奥世界,还是她心血来潮想要探索的任何领域。
他从未想过要束缚她,他只想做她坚实的后盾,一个无论她飞得多高多远,回头都能看见的港湾。
他的财富,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她提供这种“想飞就飞”的底气。但如何让诸葛大圣相信,这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源于最深切的爱与支持?
就像诗里说的,他愿意是“云朵”或“破旗”,而她才是那“珊瑚似的夕阳”,傍着他显出“鲜艳的辉煌”。她的光芒,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车子驶上了高架,视野开阔了些,但孟屿的心绪依旧拥堵。
他想起福利院那个清凉的夏夜。
老梧桐巨大的树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琉璃灯的光晕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是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院长站在树下,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欣慰的湿润。而他,对着身边那个身形小小、眼神却无比坚定的女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一个人念出那首《我愿意是急流》。
不是刻意表白,而是在那个氛围下,在那个饱含祝福与见证的瞬间,诗句里的每一个意象都化作了最真切的誓言,流淌出来。他记得自己念到“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时,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念到“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时,他能感觉到大力专注的目光落在他颈间那道旧伤疤上。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显出鲜艳的辉煌”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琉璃灯穗在风里轻撞的微响。
然后,他听到了院长带着哽咽的肯定,也看到了大力眼中闪烁的、比所有琉璃灯加起来还要亮的光芒。
没有海誓山盟的言语,没有惊天动地的仪式,在那个被诗篇、灯光和共同过往包裹的夜晚,心意已通。一句“我愿意,大力”,便已足够。
那一刻,他荒凉的额上,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常春藤温柔的缠绕。
从那一刻起,“大力的孟屿”这个身份,就成了他生命中最珍视、也最不敢懈怠的勋章。
这勋章不是在热闹的生日派对上授予的,而是在承载了他们共同成长印记的福利院,在老院长的见证下,在一首关于牺牲与守护的古老诗篇里,郑重地别在了他的心上。
现在,这枚勋章需要接受它最重要的“年检”了。对象是锻造了勋章上那颗最璀璨宝石的人——诸葛大圣。
孟屿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紧张是必然的,甚至带着点面对终极考官般的敬畏。但在这紧张之下,还有一种更坚定的东西在沉淀。
他爱大力,这份爱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重建自我、对抗黑暗的核心力量,是那首诗中所有意象的最终归宿。
为了她,他必须跨过这道坎,必须向诸葛大圣证明,那个曾经被锁在柜子里的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有决心、也有足够底气,为她女儿撑起一片晴朗天空的男人——
一个甘愿成为急流、荒林、废墟、草屋,只为守护她这条“小鱼”、这株“常春藤”、这团“火焰”、这片“夕阳”的男人。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律师事务所附近。
孟屿打起转向灯,缓缓将车驶入辅路。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衬衫领口,眼神中的迷茫和忐忑渐渐被一种沉静的、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取代。
梧桐树下的诗篇犹在耳边回响,那是他承诺的起点。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为了大力。
保时捷稳稳停在市中心那栋线条冷峻的玻璃幕墙大厦楼下。
孟屿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大堂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空气里弥漫着空调冷气混合着昂贵香氛和纸张油墨的味道,一种属于精英世界的、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气息。
前台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在确认了预约后,用内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对孟屿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先生,这边请。
诸葛律师正在处理一个紧急电话,她的秘书会带您去办公室稍候。”
“谢谢。”
孟屿颔首,跟着那位同样一丝不苟的秘书穿过宽敞明亮、只有脚步和键盘敲击声回响的走廊。
秘书的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像某种倒计时。
诸葛大圣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秘书侧身:“孟先生,您请在这里稍等,诸葛律师很快就到。”
“好的,麻烦了。”
孟屿走进去,身后的门被秘书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很大,视野极佳,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
陈设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利落,色调以黑白灰为主,透着一种高效的冷感。
巨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文件堆叠得如同整齐的堡垒,旁边立着几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厚重的法律典籍和烫金封面的案例集。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嘶嘶声。
秘书很快端来一杯水,玻璃杯晶莹剔透,放在他面前的黑色小几上,水面平静无波。
“您请用。”
秘书的声音礼貌而疏离,说完便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孟屿一个人。刚才在车里凝聚起的沉静决心,在这片冰冷的寂静和巨大的空间压迫感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他坐在宽大但坐感并不舒适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面前那杯水上,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简洁的几何灯带。
“很快就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阳光移动了微小的角度,投射在对面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一小块晃眼的光斑。
办公室里的寂静被无限放大,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孟屿端起那杯水,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他抿了一小口,水是温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浇熄心头悄然升起的焦躁。
脑补剧场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
可能性一:下马威?这是最直接跳出来的念头。诸葛大圣,金牌大律师,时间管理大师,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紧急电话”绊住半个小时?
这分明是谈判桌上的经典策略——晾着你,磨掉你的锐气,打乱你的节奏,让你在等待中心态失衡。她在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这里是我的主场,节奏由我掌控。
她是在观察,看他会不会坐立不安,会不会露出破绽?孟屿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些。他不能慌。
可能性二:临时变卦?会不会……谈话的内容临时出现了重大调整?或许大圣突然收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调查信息?
比如他投资操作中某些过于激进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法?(虽然合法,但未必符合律师严谨的价值观)
或者……她反悔了?觉得大力才十八岁,现在谈未来还太早?
觉得他孟屿终究是个有“历史问题”(指超忆症和童年创伤)的人,配不上她前途无量的女儿?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心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可能性三:考验耐心与诚意?也许大圣是真的有事耽搁了。但半个小时,对于一个习惯分秒必争的律师来说,也足够长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考验他孟屿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坐在这里等待。她要看他对这次谈话的重视程度,看他值不值得她花费宝贵的时间。
孟屿强迫自己放松肩膀,目光平静地扫过书柜里那些烫金的书名:《公司法精要》、《国际商法实务》、《婚姻家庭与继承》……每一个标题都像沉甸甸的砝码。
可能性四:与大力有关?
会不会……是大圣在等他来的这段时间里,接到了大力的电话?也许大力察觉了什么,直接打电话给她妈妈了?
母女俩在沟通?大圣会不会在根据大力的反应调整待会儿谈话的策略和尺度?孟屿的思绪瞬间飘回3603的餐桌。
大力闷闷戳鸡蛋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她会不会在生他的气?
会不会在电话里跟她妈妈抱怨了?想到这里,孟屿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他有点后悔那个“急事”的借口,应该找个更委婉、或者更真实一点的理由?比如“王教授临时有事”?但当时那种情况……
可能性五:纯粹就是忙?
也许……真的就是自己想多了。大圣这种级别的律师,手上的案子动辄涉及天文数字,一个紧急电话拖上半小时再正常不过。
也许此刻她就在隔壁会议室,对着电话另一端某个跨国公司的CEO或者某个棘手的当事人,进行着唇枪舌剑的交锋。
他在这里的胡思乱想,纯粹是自我消耗。孟屿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最朴素的解释,但心底那份因等待而生的不安和因即将面对“审判”而产生的压力,让这个解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时间指向了第三十分钟。那杯水只被喝掉了浅浅一层。
孟屿的目光再次落到书柜里那几本《婚姻家庭与继承》上。刺眼。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城市在阳光下运转,车流如同细小的甲虫。
在这个高度,一切都显得渺小而有条不紊。但他此刻的心绪,却如同楼下拥堵的车流,纷乱而焦灼。
他想起福利院那个夏夜。
老梧桐沙沙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琉璃灯温暖的光晕似乎穿透了时空,与此刻办公室冰冷的几何光线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那时的“我愿意”是纯粹而坚定的誓言。
而现在,在这象征着现实规则与审视的律所办公室里,他需要将那份誓言兑换成具体的、可被丈量的承诺和规划。
门把手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孟屿瞬间挺直了背脊,所有的胡思乱想被强行压下,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来了。
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