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王的共生(2 / 2)
他们欢迎的不是他路明非这个人,而是欢迎一个即将登场、可供他们取笑或评头论足的“表演者”。他们期待的不是他的成功,而是他在力不能及的重压下露出的窘迫与狼狈。
此刻,这些来自未知深处的恶意,正是在进行着同样的“欢迎”。它们欢迎他登上这个被强行推上的舞台,欢迎他扮演那个他根本不想扮演的“角色”。
他退缩了。
不仅仅是出于对恶意本能的抗拒,更源于一种更深沉的预感——这份力量的尽头,是一个一旦踏上去就再也下不来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幻影:自己高踞于冰冷的王座之上,周身笼罩着黑袍与金光,下方是模糊不清、俯首膜拜的众生。
真是荒唐!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他路明非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的顶礼膜拜?就凭他星际争霸打得还行?
这荒诞的联想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更具体、也更可笑的场景——仕兰中学的校长,那个总是挺着啤酒肚、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在校园广场上为他立起一尊巨大的铜像,每年新生入学时,都会指着雕像慷慨激昂地介绍:“看!这就是我们仕兰中学的杰出校友,路明非!”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路明非就感觉一阵恶寒从头窜到脚。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他得不到这份“殊荣”,也一点都不想得到。
可是……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夜之食原的诡谲天幕下,曾经素白圣洁的白王,此刻华美的衣裙上已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她处于下风,面对路鸣泽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显得左支右绌。然而,她那绝美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动摇与慌乱,眼神依旧平静。
与此同时,夜之食原对现实世界的侵蚀并未停止,那污浊的阴影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渗透着现实的壁垒。
路鸣泽悬浮于空,小小的身躯却散发着如同太古巨龙般的威压。他冷着一张脸,攻击不再像最初那样招招致命,反而更侧重于编织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牢笼。他的目的似乎改变了,从“斩杀”转向了“囚禁”。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白王轻柔地发问,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是怕我干扰到你哥哥的……‘成长’?”
“你不可能伤到他。”路鸣泽的回答冰冷而绝对,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伤到他?不不不,你误会了”白王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圣洁而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唯独她眼底深处,翻涌着与之截然相反的、近乎癫狂的执念,“我怎么会伤害他呢?相反,我会‘补全’他。”
她微微张开染血的双臂,做出一个奉献的姿态,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
“我来取代你,成为你哥哥最完美的‘食物’。”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路鸣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连同我对你积攒了这无尽岁月的恨意,一齐……献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路鸣泽稚嫩的脸上,那冰冷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他微微眯起眼睛,金色的瞳孔中爆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与……一丝被彻底冒犯的暴怒。
他轻轻歪头,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威严与轻蔑:“就凭你?”
“对,就凭我。”白王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致骄傲的弧度,她不再看路鸣泽那双仿佛能焚尽一切的金色瞳孔,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声音带着洞穿迷雾的了然,“让我猜猜,你如此紧张,甚至不惜放弃击杀我的机会也要将我困在此地,是害怕我从那位名为‘路依依’的小姑娘身上看到的东西,对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尽管伤痕累累,姿态却如同重掌权柄的女神。
“正是从她身上,从那些特殊的记忆碎片里,我终于明白了……你,路鸣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路鸣泽身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怜悯、讥讽和了然的复杂神情。
“你是他内心最深处,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死小孩’。他骄傲,你便跋扈嚣张;他渴望无所不能,你便展现出碾压众生的才华;他幻想自己能挣脱一切束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你,就是他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最极致的渴望,是他想要成为,却永远不敢,也永远不能成为的那个自己!”
白王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尖锐。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成为你呢?为什么他宁愿将自己割裂,也要将你这部分深藏?因为他是‘至尊’!他肩上扛着与生俱来、无法推卸的责任!正是这份责任,迫使他亲手将一直纵容、宠爱的弟弟宣布为罪人,亲手囚禁!这份责任像是最残酷的枷锁,锁住了他向往自由的灵魂,最终……甚至逼得他只能用‘自戕’这种方式,来偿还那份愧疚,来换取他弟弟真正的‘自由’!”
白王圣洁而疯狂的笑容在血迹中愈发妖异,她看着路鸣泽,一字一顿地,将那个最终的称谓掷向他:
“我说的对吗?被哥哥用生命‘释放’出来的……魔鬼。”
“魔鬼……”路鸣泽低声重复着这个词,金色瞳孔中的暴怒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了然。他不再被她的言语所激怒,因为他已经看穿了她的最终意图。
死亡,对于他们这等存在而言,从来不是终结。只要没有新的至尊以绝对的力量彻底取代他们的“位置”,他们总能在漫长的时光后自死亡的深渊中回归。路明非若要真正归来,重登那至高的王座,在仪式完成前的那一刻,将是他新旧力量交替、最为虚弱的瞬间。
但白王,她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弑君。
她要用自己的血,作为献祭,污染那神圣的回归仪式。
一位濒死之王的鲜血,染红新王登基的王座……那将不再是纯洁的加冕,而是扭曲的共生。旧王的血将成为新王饮下的、带毒的红酒,他们的位格将在那一刻强行缠绕、捆绑、扭曲在一起,再也无法分清彼此。
“哥哥,是你来看我了吗?”路鸣泽向着方向轻声问,成为罪人的他,双眼已经无法视物,他随即无比肯定地,带着全然的信赖说道:“我听出你的脚步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他能感觉到,他最信赖的哥哥站在他面前,举起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盲眼的弟弟好奇地问。
他听到哥哥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声音,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决绝的语调:
“你爱喝的红酒。”
冰冷的酒杯,触到了他的唇边。
哥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也是永恒的誓言:
“弟弟,喝下它。这世界上的一切罪与罚,我们都会……一起承受。”
那是新王诞生的前一夜,也是旧王心甘情愿献祭的最后一夜。
路鸣泽看向眼前意图复刻那扭曲仪式的白王,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足以冰封一切的森寒。
“你想模仿那个夜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你永远成不了他,我也……不会再是那个只能等待赐予的弟弟。”
“你的血,只会玷污王座,不配成为他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