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红妆贯甲开唐祚 鼓角送灵荣凤帜（2 / 2）

此言一出，满殿朱紫俱寂，唯闻雨打琉璃瓦声如碎玉。

二月十八日，送葬队伍自朱雀门迤逦而出。

公主灵车以青龙白虎为辕，朱雀玄武载枢，这是当年李渊特许的亲王规制。最引人注目的是仪仗最前的虎贲武士：四十名玄甲锐士手持班剑分列道侧，剑脊在阴雨中泛着冷光。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皆出自公主娘子军旧部，有人额角还带着苇泽关箭疤，有人跛足仍坚持扶柩而行。

太常寺乐正刚要示意停奏，忽闻阵前响起破云裂石之声，那不是寻常挽歌，而是《秦王破阵乐》的变调！当年公主在介休大破宋老生，军中便是以此曲传唱“李娘子”威名。持戟武士应声踏步，甲叶铿锵与鼓吹声震长安九街，道旁跪送的老卒无不以拳抵额，有人颤声高呼：“送大将军！”

在这震天军乐中，李渊独立承天门楼目送灵柩远去。他想起三日前批红允准的“前后部鼓吹”时，曾在诏书末尾添过一行小字：“朕破例非为父私，乃酬元帅定鼎之功。”

当年李渊晋阳起兵时，平阳公主是最出其不意的奇兵。大业十三年（617年），当李渊的檄文尚未传遍四海，这位时年二十岁的李三娘子已变卖妆奁，在鄂县（今陕西户县）散粟募兵。她纵马驰骋于司竹园、鄂县、盩厔之间，说降何潘仁、收编李仲文，将散兵游勇锻成七万劲旅。当李世民在渭北与隋将屈突通鏖战时，她已连续攻占盩厔、武功、始平三县，在渭水之南与父兄形成了完美的战略呼应。

驻守苇泽关时，李三娘子亲自整顿军纪，命女兵编红缨为识，百姓皆呼“李娘子军”。这支以女子为骨干的军队，是中国历史上首支冠以“娘子军”称号的正规部队。她们镇守的关隘后来更名“娘子关”，千载之下犹传唱着“红妆执锐守雄关”的传奇。

这支娘子军不是绿林草寇的临时集结，而是有建制、有旗号、能攻坚野战的精锐之师，她在军事史上的创举，比后世梁红玉早出五百年，较秦良玉更先九百年。

当武德元年（618年）李世民在浅水原惨败薛举后，是平阳公主连夜率三千轻骑驰援，在扶风郡接应溃军重整旗鼓。姐弟二人在陇山雪夜对弈时，她曾执黑子点向棋盘天元：“阿弟看，长安就像这棋枰中心，四面皆可出击。”

后来，接任皇帝之位的李世民每与房玄龄追忆往事，总抚案长叹：“阿姊若在，玄武门何须血溅屏风。”

此刻，雨驻云开，一缕夕照掠过楼角铜铃，恍若当年太原起兵时，女扮男装的公主在马背上回眸一笑的粲然。

暮鼓声中，太庙配享殿新立神位。

礼部尚书捧册唱赞，特意将“平阳昭公主”五字念得沉缓如磬。当记载着“首义功臣，娘子军主”的金册纳入龛位，列席的杜伏威不禁抚触自己空悬的鱼袋，那个与他同期纵横天下的女帅，终究以最荣耀的方式走进了历史。

秦王李世民立在残阳中，手指正摩挲着掌中握着的半枚残破虎符，那是平阳公主当年分兵给他时信手掰开的信物，断裂处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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