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诫子（2 / 2）

第三类，便是侯景这般，手握重兵、能力超凡却非我血亲的外姓强将。对于他们，要诱以重利，笼以姻亲，施以隆恩，但同时，必须陈重兵于其侧，明示赏罚，使他们知道：顺从你的，可得滔天富贵；反抗你的，必遭雷霆诛灭。要让其既怀贪恋，又存忌惮，方能为你所用。”

娄昭君轻轻叹了口气，抚过案几上微凉的茶盏。殿内烛火轻摇，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却也在眼角眉梢处流露出几分柔软：

“你父皇雄姿如龙，气度摄人。他只需站在那里，便自有豪杰归心，贤士效死，他用的是王道，是胸襟，是乱世中一份难得的信义。那些人愿随他赴死，是因他值得。”

她话锋稍顿：

“可我儿如今不同，你年纪尚轻，羽翼未丰。世人不会轻易信服一个还未长成的雄鹰。此时若只讲仁义，便是舍本逐末了。”

她向前微倾，语气加重：

“所以今日我所教你的，不是王道，是存活之道；不是风范，是手段。你只能先以此立身，再以观后效——看清楚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当防……”

说完，她沉默片刻，静静等高澄消化完这些话，殿中只听得见烛芯噼啪轻响。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调放缓：

“从今日起，你要开始仔细挑选属于自己的人。不要局限于那些早已名满天下的勋旧，他们忠于你父，却未必真心奉你为主。”

她的手指在案上轻轻一划：

“去找那些出身寒门、有才学、有野心，却苦无门路的年轻官员。

他们资历尚浅，急需倚仗。你给他们机会，他们便会还你忠诚。这种人，往往比名门之后更易掌控，也更肯拼命。”

她注视着高澄，语气不容商量：

“东宫属官，你必须亲自遴选。不要假手于人，更不可轻信荐言。

选人，不仅要看才学，更要查其家世是否清白，观其心志是否坚韧，试其忠心是否可靠，你要亲自见，亲自问，亲自判。”

高澄郑重地点了点头：

“母后深谋远虑，孩儿受教。培养羽翼、平衡旧臣，孩儿记下了。只是……父皇那边？”

娄昭君脸上浮现出一丝宽慰笑意：

“这些本就是你父皇要母后说给你听的，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做好储君本分，勤勉政务，不能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遇有不明之处，可多与陈元康、崔季舒等人商议，他们学识渊博，熟知典章制度，且心思缜密，可为你之臂助。”

娄昭君语气随即凝重起来：

“但我儿还要切记，他人的建言终究只是参考。最终的决断，你必须先行请示苏先生，聆听他的深远考量，而后，更要依据自己的判断来拿定主意。

储君之位是千钧重担，每一次抉择，都关乎国运，牵连无数性命。上位者，可以广纳谏言，但必须有决断的魄力，优柔寡断，人云亦云，乃上位者大忌！”

高澄将这番话一字一句地听入耳中，再次深深躬身：

“母后训示，孩儿字字铭记，此生不敢或忘。必当时刻警醒，不负父皇与母后的期望。”

娄昭君看着他逐渐变得坚毅沉稳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丝期望，她轻轻挥了挥手：

“你能明白其中利害，母后便放心了。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歇息吧。日后……诸事都要靠自己多加思量了。”

“是，母后也请早些安歇。”

高澄起身，行礼告退。娄昭君目送他离开，直至殿门缓缓闭合，自言自语道：

“孩儿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