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山海匿舟 寒滩疑影(2 / 2)
邬灵儿回身,神色沉稳:“你们莫慌,先在船上等候。岸上情形未明,我和金宝儿先去探探路,确认安全再来接你们。”
老船工拎着油灯走上前,火光被风一带,晃出一圈暗黄。
他声音嘶哑:“船主,要不我先下去看看?前面石家村是我外祖家,我认得路。”
邬灵儿伸手拦住,语声冷稳:“等等,我们一起过去,也当探探路。”
舢板滑入潮沟,浪声贴在船腹下收紧,木桨划出的水迹在黑里闪着灰光。
岸边滩沙泛湿,细石在潮水退去时露出一层冷亮。金宝儿率先撑篙,船底轻触滩面。
邬灵儿站起,衣角被潮风卷起半寸,金锦儿提灯随在身后,灯火在水气里颤。
三人踏上湿沙,脚底陷入半寸,退潮的泥气里混着盐和草的味。老船工走在前,灯光映出他背影的弧。
楼船上层,皇甫流云三兄弟立在廊道,透过舷窗望着雾线那头的光影。
陆青峯倚着栏杆,手指轻敲木面,语气带着几分惊疑:“这就下去了?不会一去不回,把咱们弃在船上吧。”
皇甫流云目光仍黏在雾气里的金锦儿身上,神色未动。
谢忘川抬手按住他的肩,淡声道:“别看了。瞧着不像,他们都还在船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等着便是。”
尾舱里,明火被潮气压得低。傅砚青与辛澜玉并立,目光同样望向舷外。
辛澜玉侧头瞥了他一眼,看穿那点心思,唇角轻抬,冷笑道:“傅大人倒是会坐享其成。”
傅砚青不置可否,语声淡淡:“都督不也在等?与其白费力气,不如静观其变。毕竟,咱们的目标一致,只是路径不同罢了。”
他笑意微浅,话音落时,目光掠向舷外的暗浪:“这样卑职消失三年,也总算有个交代。”
辛澜玉指尖轻敲案沿,声音极低:“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这船在此间,无法补给往返,他们定会先回城采买。等他们回京,再做定夺。”
舱外潮声压得极低,似有暗力在木层下翻动。
风未起,海面已开始退。
沿岸一带是浅坡,石块叠成的土埂横向延伸,潮水在石缝里滴声不止。
坡上几户人家的影子隐约浮现,屋檐低垂,灯火被风压成一线。
风里传来犬吠,又被浪声吞没。
三人踏着湿冷的沙砾,顺着蜿蜒小路往坡上走。
老船工熟门熟路拐进一户矮院,檐下的油灯被风刮得晃悠,灯影在脚边忽明忽暗。
他抬手叩了叩木门,声音压得极低:“舅公,开门。”
院里立刻传来木杵撞盆的声响,片刻后有男人低声问:“谁啊?深更半夜的。”
“栓子?”老船工压着嗓子应,“是我,你表叔。”
门缝“吱呀”拉开一线,栓子探出头,灯火的光映在他脸上,看清来人后忙敞开门:“表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了?”
老船工哈了哈冻僵的手,刚要说话,屋里的老人已经披着厚袄走出,胡子上挂着霜气,一把拉过他往屋里让:“大外甥!快进来暖和,外头冻骨头!”
“舅公,不进了。”老船工挣开手,声音压得更低,“船在滩上抛了锚,得借辆马车送人进城,十天内我亲自牵回来还你。”
“马车?”栓子的嗓门一下提了起来,“那可不成!我明早天不亮就要赶集,你牵走了我咋去?”
老人皱眉挠头,面露难色:“大外甥,不是我不帮,栓子腿脚不好,明早赶集确实要用,这马车确实不能借啊。”
金宝儿没等老船工再开口,衣襟内侧摸出个沉甸甸的布袋。手指一松,两锭银子滚落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
“这是一百两。”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劳烦你们多找几辆马车,十日后原物归还。这些银子,够你们安稳过几年,权当谢礼。”
栓子眼睛瞬间亮了,弯腰捡起银锭掂了掂,沉甸甸的压手。他咧嘴一笑,把银锭塞给爷爷,转身往外跑去,脚下生风,灯火在他背后一晃,影子很快被夜气吞没。
老人捏着银锭,指尖都在发颤,满眼钦羡地望着老船工:“大外甥,你这几年不来,竟攀上了这么阔绰的东家。”
“舅公你又糊涂了!”老船工笑着指了指院角的农具,“我上个月才来给你送过东西,那犁耙还是我帮你添置的。”
说话间,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响。
六辆马车先后停在院门口,车辕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渔网,拉车的马喷着白气,蹄子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栓子从最前头的马车上跳下来,额角带汗,喘着气道:“表叔,车都备好了!村口路宽好走,我领姑娘们过去。”
老船工点头:“前头路滑,你打灯走在前头。”
栓子提着油灯领路,马车顺着土路往滩口行。院外的土路已被潮气润透,车轮压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六辆马车一前一后排开,灯光在湿气中拖出一线昏黄。
海腥味越来越重,风声贴着地面滑行。老船工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手边攥着油灯
邬灵儿同金宝儿姐妹坐在车厢里,帘角被风揭起半寸,能瞥见岸边的水光在暗夜里闪。
不过片刻,潮沟已近。远处楼船的影子浮在雾中,灯火在海面上晃悠。
栓子勒住缰绳,跳下车探身看了看浅滩深浅,回头喊道:“能过!水退得快,没淹到车轴!”
车轮陷进湿沙半寸,溅起细碎的水花。几辆马车依次靠近岸边,马鼻呼出的白气散在雾里,转瞬即逝。
栓子勒缰回望,抹了把额角的汗,冲老船工喊:“表叔,马车我就交给你了,记得早点还回来!”
老船工抬手应声:“放心,等用完了我就牵回村里。”
栓子点点头,回身招呼同来的几名村人:“走吧!天亮前潮又要涨了,别耽搁。”
几人提着灯火匆匆往村里退,脚步声被风卷入雾中,渐行渐远。
滩头只剩退潮的水声,浪线贴着湿沙滑开,又被风轻轻推回去。
“咕呱——”
一声极响的蛙鸣,突然从潮沟深处炸开,像被什么巨力挤出喉腔,带着湿黏的闷响,在水气里滚了三层回音。
金宝儿眉头一紧,低声道:“都深秋初冬了,哪来的蛙叫?”
金锦儿提灯的手顿了一下,灯火被风扫偏,光影飞快扫过滩心。
水面起了细密的细纹,岸边的草丛猛地一抖,泥水被溅得极高。
邬灵儿侧头,目光顺着蛙鸣的方向望去。灯光在她指间微微颤动,映出潮沟对岸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影。
再无第二声。只有水泡在沙面上急促地冒,刚碎裂就被风压回湿沙里。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