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千机旧主 冽矢木蛭(2 / 2)
对面三人交换了个眼色,皇甫流云先往前凑了凑,陆青峯与谢忘川也跟着探过身,车厢里的气息顿时热络起来,满是好奇。
“人心的成见最是磨人。”南星低眉浅目,语声被马轮碾地的震动切成短段,“不过那邪魔一句无稽闲言,便在她心中落了根,认定我罪无可赦,处处针对。”
金锦儿歪着头,眼底满是好奇:“可星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母亲、祖父和郡王妃的事么?”
金宝儿的眸光一紧,回头瞪她,眼底的色暗了些,像要示意她慎言。
“无稽之谈,”南星看着火光在车壁上晃动,神情未动,只平声道:“我自记事起,便在桃源镇,我的母亲与祖父,又能如何与郡王妃的消失扯上瓜葛?”
话音未落,车外的风声里忽有一线轻响。金宝儿的目光越过车窗,望向后车。
那声蛙鸣似乎仍盘在车边,又似有人在草沟中低低打着鼾,“咯啦”声萦绕不息,却总被车轮声忽轻忽重地盖住,时有时无地缠在车边,分不清是来自后车,还是藏在路边草沟里。
谢忘川的眉心一收:“可那个婆婆说你身体还有一个人,是真的么?”
谢忘川眉心一凝:“可那位婆婆说,你体内还有另一人,是真的?”
陆青峯忽然笑出声,干净又快,一下打断了车厢里的紧绷。
他眉梢一挑,满是不以为然:“师兄,你在说什么无稽之谈?那晚我被幽煌夺舍,差点魂都飘了,星姐身体怎么能还有一个?”
金锦儿扯了扯衣角,冷哼一声:“哼,那郡主姐妹才是被什么附身夺舍了。你看她那妹妹一下就发了狂,变成另一个人。”
喧声沉下去,火光映着几人的面色,忽明忽暗。
皇甫流云茫然抬手抚着光头,南星垂眼未语,眉尖微蹙,两人看着方才吵吵闹闹的几人,各自揣着心事。
金宝儿忽然抬手“嘘”了一声,指尖指向车外,神色慌促不已:“你们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车内一瞬安静了下来,风声从帘缝灌入,几人不约而同望向车外。
“姐姐,你又在吓人,”金锦儿缩了缩脖子,“有意思么?那会可给我吓惨了。”
话音刚落,枯灰的手自顶缝垂下,五指枯干蜷曲,指节如结痂的木疤。
“啊——!”
惊叫在狭窄的车厢炸开,金锦儿猛地扑向南星,肩膀撞翻挂绳,帘布在风里乱卷。
惊马骤然嘶鸣,马车猛地加速往前冲,车身剧烈晃动。
坐在门口的两人身形一歪,眼看就要往车外滑!皇甫流云反射性探身,一把将金锦儿拽到身边按低,同时伸另一只手护住南星的后背,稳住她的身形。
黑暗彻底压下,气息乱作一团。
那只枯灰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只剩尘土与汗味在闷热中翻卷,呼吸声贴着木壁回荡,几乎能听见心跳在颠簸里抵着胸骨乱撞
“吁——!”
车夫声嘶着勒缰,缰绳在掌中崩得笔直。马嘶声乱成一片,铁蹄在滩地上急急蹬滑,带起泥水与碎石。
车身一顿又一颤,木轮碾出刺耳的摩擦声,惯性将众人向前抛去,随后重重一震,终于止住。
前方两车早已闻声减速,车帘掀开,露出人影,隐约传来询问声。
后方跟车来不及完全停稳,车轮在泥地里滑出半尺,与他们的车尾堪堪错开。
不安的躁动混着马蹄声,在夜色里乱作一团。
后车驾车的船工提灯探身,跳下车辕。
火光在风里打颤,他眯着眼望去,只见地上伏着一节东西,形状嶙峋,有枝有桠,像被风折断的枯树挂上去。
他心头一紧,又举高灯去照。火光一晃,那枝桠竟微微抖动,细末的灰屑从上面落下,像是树皮在呼吸。
驾车船工愣在原地,脚下的泥水被灯影照得发亮。他迟疑着上前半步,那“树”忽然动了。
它缓缓撑起身,四肢细长,关节处绷出裂痕。皮肤是干裂的灰褐色,层层叠叠,光一照,就像树皮下露出的活肉。
“妖……妖怪啊!”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随风扩散,撕进车阵。
车厢里的六人本就惊魂未定,胸口仍因方才的颠簸与惊吓起伏,这声喊更让人心头一沉。
谢忘川率先探身下车,脚落地的瞬间,踩碎一地草泥。
陆青峯紧随其后,一手扶着车辕,眉峰骤然拧紧,目光如炬般扫向四周。
皇甫流云护着金锦儿,南星牵着金宝儿,几人陆续从敞着的车厢口踏下,双脚陷进泥水,才算勉强稳住身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呼吸还带着急促的颤音。
就在这时,金锦儿瞪大了眼,手指死死指向船工身后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那,那是什么?!”
船工只觉背后有股寒气,像湿冷的风贴上后颈,夹着一股腐臭。
他僵在原地,手里的灯油“啪”地一滴落地。脖颈一点点发紧,哆嗦着转头。
“嘿……嘿嘿……”
那笑声贴在身后,带着黏腻的水音。
灯火抖了抖,映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皮肤泛着湿亮的灰白,表面布着细密的裂纹,裂隙间渗出暗绿色汁液。
眼珠凸起,黑瞳里映着灯光的绿晕,嘴角鼓出圆形的腮包,随着气息一张一合,发出低低的“咕呱”声。
驾车船工喉头一紧,那声“啊”被硬生生卡在气管里,双腿一软,整个人伏地,头埋进臂弯。
泥水被压出一圈晕,灯光在地面摇曳。那影子仍立在他身后,微微前倾,像要嗅他呼出的气。
风吹散云,月光从破口里倾落,冷光照在那影的背上。
那身形竟与人无异,腮包随呼吸起伏,长臂垂落到膝侧,指间粘着湿亮的泥丝。
只是皮肤泛灰、布满裂纹,嘴角仍鼓着鼓腮,发出低低的“咕呱”。
南星与金宝儿同时抬头,声音几乎叠在一起:“蛙……妖?”
就在这时,先前突兀立在地上的“树”猛地迈步,身形一晃,竟跨过数尺距离。
脖颈处的褐裂因动作牵扯而崩开,干裂的手臂在空中划出残影,直扑向跪在地上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