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庄生晓梦 魂归宁安(1 / 2)
这真的是梦吗?还是别的什么?
南星理了理额前湿发,沿着山路向下走。脚底踩过的地方发出轻响,风一阵阵卷着泥腥。
路尽处是高不可攀的山崖,溪水从岩缝里渗出,细流沿石壁蜿蜒,汇进不远处的湖里。
湖边的古树依旧挺拔,树皮上还留着她当年攀爬的刻痕。
湖面沉着光,像镜。
南星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水纹,身后就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空荡的瓷瓶。
她猛地回头,夕阳正穿过树影,在地上投下一片破碎的金辉。
金辉之中,站着一个与她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农家女的素布襦裙,周身笼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从你把我们从湖里带出,这具身体里就不一样了。”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那里曾刻着乡野的风霜与懵懂,如今却透着温婉的矜贵与清辉。
南星后退一步,又不自信的偏头朝那女子颈侧望去,那里果真没有她预料的梅花印记。
“你是谁?”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不是怕,却很惶恐。
那女子摇了摇头,走到古树旁,轻轻抚摸着那些刻痕:“我是南星,这具身体本就该属于我。我们本就该沉在湖底,是你的执念不肯散,拖着我从湖底回到岸上,我才肯把身体借给你。”
“借?”南星攥紧了手心,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田埂上的草屑、母亲的竹扫帚、父亲扔在我脚边的草药……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风卷着艾草的涩味掠过,那女子冷笑一声,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些都是刻在我身子里的记忆,而宫墙内的哪些才是你的。这骨血里的点点滴滴都是我的,不属于你。”
南星的喉口发紧,声音几乎是被逼出来的:“所以……你要赶我走了?”
那女子转过身,目光落在南星身上:“不,我来是告别的。这具身体已经记住了你的呼吸,你走过的路、喊过的名字,都比我留下的更深。”
风卷着松针落在两人脚边,带着山林的清冽,也吹得那女子的光晕晃了晃,像快要散场的萤火。
“那……那我到底是谁?”南星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力的茫然。
“我不知道,但我该走了,去属于我的地方。”那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夕阳的光几乎要将她融化,湖里藏着我们都忘了的事,它在等你去听。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好替我活着,我会把我的过往,都融进你的余生里。
当最后一缕光晕消散在空气中时,南星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抬手抹去眼泪,俯身看向湖面,颈间的梅花影子却像刻进了灵魂里。
就在她的呼吸贴近水面的一瞬,那影子忽然反转,一双手破水而出,猛地将她往下拽。
不是轻柔的浸润,是冰冷的、带着窒息感的拖拽,她的口鼻瞬间被湖水灌满,咸涩的凉意顺着喉咙呛进肺里。
就在意识快要涣散的瞬间,她猛地呛咳着坐起身,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头,手里还攥着半株干枯的车前草。
这是哪里?这是桃源镇的家?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指尖在车前草的茎叶上摩着,干枯的触感却一点点变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衣料贴着皮肤,带着潮湿的气息。
她抬眼望向窗外,晨光仍在,可光线像被水泡着般晃动。屋内的影子开始褪色,空气里浮着腥甜的潮气,像湖底渗出的气泡。
她屏住呼吸,胸腔发闷,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水响,仿佛有人在湖底翻身。墙上的暗影随之微颤,一层层波纹荡开,连她的心跳都被拖进那水声里。
门外传来金锦儿的声音:“南星姐,天亮了,要起身了。”
她猛地那声唤拉回现实,意识撕开,眼前景物重新聚焦。屋内的光变得真实,窗外的风透过木缝钻进来,带着晨气的凉。
她怔坐床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梦里醒来,还是从别人的记忆里逃出。
枕边的魂梦香丸已经碎成屑,空气里混着木香与水气,她伸手拂去,却只在指尖沾了一层细凉的灰,皮肤上的湿意仍未干透。
外头敲门声愈发急促,木板被指节一下一下震得微颤。金锦儿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南星姐?你怎么不答话?”
南星掀被下床,脚踩在木地上,冰意透骨,伸手去拽床尾的外衣披在肩上,额角的大颗汗珠顺着鬓滑落发出极轻的响,视线一时发白,像光在眼前散开。
拉开门栓时,晨光直打进屋里,金锦儿站在门口,眼底一片错愕:“南星姐,你脸色好白,做噩梦了吗?”
南星刚要开口,唇色却褪得更白,身子一晃。金锦儿见她不住地发抖,连忙伸手去扶,指尖一触,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像从水里捞出。她慌了,回头就喊:“姐姐,快来!南星姐她好像有点不对!”
金宝儿从廊下跑上楼,一眼看见南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皱得死紧:“昨晚就吃那几口,当然撑不住了。锦儿,先扶她回屋坐着。”
金锦儿搀着她回到床边,南星的呼吸还乱。金宝儿转身下楼,不多时便端着托盘上来,热气氤氲,瓷碗里米香一层层铺开,碟中还有炒得滚油的青菜肉渣。
“先吃几口,缓缓。”她放下托盘,将手中叠好的里衣,放在床头:“吃好换了里衣,我们就要启程了。”
南星的指尖在碗沿停了片刻,热气拂过掌心,才微微稳住呼吸。
吃完饭,换好里衣,汗气已散,南星仍觉身上仍有股虚凉。
她将外衣系好,取过床头的包袱,视线在案上那点碎香灰上停了片刻,指尖掠过,却没有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