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改革就一条,反对无数条(1 / 2)
放下手里的信,苏泽揉了揉太阳穴。
苏泽也佩服刘知节的魄力,在找到突破口之后,刘知节立刻就冲到了县里,亲自督办田皮改革。
有了这个突破口,刘知节乐观的估计,整个河南一半的府县能够同意开征商税,田皮也能流转起来。
放下这份河南的来信,苏泽又拿起另外一封信。
这是夷陵知州张元忭的来信。
河南的商税问题算是有了眉目,湖广四川那边还是没有进展。
桌子上这封,就是张元忭给苏泽写的求援信。
但是张元忭遇到的问题,和河南的问题完全不同。
河南是一个农业大省,主要的阻碍是乡绅地主。
土地是乡绅地主的生产资料,其实佃户也算是他们的“生产资料”。
乡绅地主不愿意开征商税,也是不希望农民离开土地。
开征商税,也就意味着地方官府的权力扩大,可以越过他们直接管理乡村。
这些都是河南乡绅地主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李一元提出的破局之法,就是利用田皮田骨产权的问题,分化地主乡绅,通过流转田皮所有权的办法,瓦解乡绅地主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从而推动商税改革。
这个方法是极巧妙的,李一元不愧是大九卿之一,一出手就切中要害。
这就是大九卿的实力吗?
打开张元忭的信,夷陵税关遇到的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恩师钧鉴:学生忭于夷陵叩首。”
“夷陵地处三峡门户,商旅往来本为常事,然近月以来,入川税收陡减三成,其势甚异……”
张元忭是夷陵知州,朝廷在夷陵设置税关。
按照当时的约定,因为责权对等原则(422章),对出川货物进行缓征。
缓征的计算方式,就是按照入川和出川的货物量之比,按照差额比例来减缓征税。
比如出川货物如果是入川货物的五倍,那按照这个方法计算,就对出川货物征收五分之一的商税。
苏泽当时之所以有这个信心,是因为他相信,随着技术发展,等到蒸汽轮船的出现,入川的物流成本会进一步降低。
而川中本就是一个大市场,到了那个时候,入川货物量就会和出川货物量持平。
按照那时候的约定,只要入川出川的货物相当,朝廷就可以对出川货物全额征税了。
那时候,朝廷仅靠夷陵税关一地,就能对整个巴蜀地区征收了。
这个办法自然是十分的巧妙,可以倒逼四川主动开征商税。
刚开始的时候,正如苏泽所料的那样,大量货物涌入四川。
入川货物量开始上涨。
但是很快,入川货物的量又开始下滑。
张元忭是苏泽的弟子,自然知道苏泽的全盘谋划的。
入川货物量下滑,那也就意味着明年还要继续对出川货物减免征税,这延误了朝廷全面开征商税的大计,张元忭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张元忭也进行了调查。
一调查,结果也让张元忭背脊生寒,他连忙给苏泽写信,让胖鸽子发动技能“星夜”,连夜带了回来。
入川货物下滑,其中一个原因,是川中的“抵制外省棉布”的运动。
二月份的时候,重庆手工织户聚众冲击卸载外省棉布的货船,烧毁了三船入川的棉布,让贩运棉布的外省商贩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这些棉布商人告到了当地衙门,地方官府却推诿扯皮,不肯受理。
后来好不容易受理了,带头闹事的首领早已经逃亡,官府连主犯都抓不到,更别说找人赔偿这些棉布商人了。
这些商人货物受了损失,还搭进去一大笔诉讼的费用,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布业。
入川的几种大宗货物,棉布、铁制品、肥皂,全部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抵制。
唯一没有受到抵制,还在不断增加入川销量的,是印刷机和纸张油墨。
这是因为前面的东西,川中的小作坊也能生产,本地形成了行会抵制。
而印刷机和印刷纸油墨,这些都是川中没办法手工生产的,而川中兴起了本地办报的热潮,所以大量购买印刷机等产品。
而这些印刷机入川之后,印刷的本地报纸,又都是号召川地百姓抵制外省货的。
这些印刷机,反而成了抵制外省货物的宣传武器,更加剧了入川货物量的下滑。
相反,出川货物因为税收上的减免,获得了税收的优势,倒是反过来卖掉了湖广,加大了两者之间的逆差。
对于这个黑色幽默的结果,张元忭可是笑不起来。
他身负朝廷的期待,如果没办法做好夷陵税关的差事,那官场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但张元忭也只是夷陵知州,而夷陵知州都不是四川的官儿,他根本没办法影响到四川的事情,所以只能写信向苏泽求助。
难办啊。
苏泽也头疼。
河南的抵抗,还能杀一两个不良士绅来杀鸡儆猴。
但是四川这种抵抗,甚至连主谋都抓不到。
原时空的历史书上,工业生产似乎是一夜就完成了,似乎“点出”了某个科技之后,国家就完成了工业化,就进入工业时代了。
但实际上,工业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初期的工业化,特别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代,工业生产只在某些领域拥有优势,在很多领域甚至还不如手工生产。
比如原时空的大清,一直到灭亡前,江南手工织布行业依然拥有生产优势,一直等到江南被打烂了,国外纺织业才得以倾销国内。
而原时空英国殖民者,也曾经被印度的手工土布打得落花流水。
英国殖民印度之后,瓦解了印度的手工织布业,英国的机器织布才得以倾销印度。
而且所谓的工人阶层,也不是一下子出现的。
甚至可以说,在工业发展的初期,能够主动维护自己权力,并进行政治斗争的,偏偏不是那些工厂中的产业工人,而是手工业主。
手工业主本身就有传统的行会,行会将他们凝聚起来,甚至要比早起的工人组织更有凝聚力和行动力。
手工业主本身也算是有产者,有些手工业主也是地方乡绅,他们本身就有从事政治活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