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我视我图(中)(1+1/2)(2 / 2)
哪怕他身披万险。
求金之路已走到了最后一步,果位注目,他的五道神通只能在重重阴影中向前汇聚,点燃一道一道小小的彩色火花,煅烧不止,浮现出一点金!
这抹金色同样变化万千,虽然没有隐隐勾连的那一道浩然广大,可这才是属于他萧初庭的『金性』!
直到这一点金浮现,那躲藏在无穷帷幕之后的无主坎水金性仿佛受到了牵引,如同通道般的太虚开始在萧初庭身侧浮现。
这是求道的最后一步。
他萧初庭多了一道古坎水加持,修行的又是古代道统,无论他是否证成,这枚金性都会映照而出,与他的合二为一。
是时,兴许会诞生一位绝世妖邪!
可这对萧初庭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这不过是诸道统的目的——从当年那位府水真君的养育之德中召出这枚坎水金性,龙属从此高枕无忧,落霞除此一患,至于最后的归属,不是阴司就是那位玄沧大人!
这一瞬间,他眼中的一切变了。
天空中不再是那无穷的灰白,而是一点一点回归透明的澄澈,他终于看见了那立于天地之中的、灰茫茫的庞大身影。
身背螭龙。
这只螭龙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垂落下来,唇齿之间隐约还有血,化为无穷的水瀑洒下,在那广阔的身躯上碰撞流淌,直下千丈。
而龙的身躯围绕着他的胸膛往下,一圈圈盘旋,最后淹没在他背后的云雾之中,直到此刻,那龙首之上的眸子才慢慢睁开。
一双大如烈日、冰冷残酷的竖瞳。
萧初庭倾尽此生道行,借了这三大道统一丝一毫的意象所凝成的绝世险境,似乎尚且不过那身影上螭龙的一片鳞片大,如同一片贝壳,淹没在渺茫不见的汪洋之中。
可老人没有闭眼、没有移动视线。
他高高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那身影,万千行泆故事如同天外星辰,闪烁在他的眼眸中,若非有金性庇护,此刻他必然失了心智!
这恐怖的景象在他瞳孔中闪烁的一瞬,天空中的神通正在不断燃烧,煅出金性,『长云暗』…『恨江去』…『入坎窞』…『溪上翁』乃至『位从险』!
可无论神通燃烧得多么如此炽热,那金性多么光明,直至最为鼎盛『位从险』消失不见,那主位仍在索取着。
‘『浩瀚海』…’
天空中的坎位并没有在金性呼应下慢慢靠近,他的气息本距离那无穷之尊位越来越近,却在这一个巅峰如同断翅的鸟儿,一点点滑落。
强烈的窒息感与力竭感开始冲击脑海,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眩晕,萧初庭明白,天空中的真君正在静静等待他陨落之后的金性凝结。
这一刹那,无数或是记忆或是景象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时而是那一道道通天立地的身影,时而是跪在自己脚下的兄长,时而是望不见底的江河…
在这生与死的分界刹那,他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所有,看到了穷穷不见底的幽冥,无边的黄泉覆盖视野,两岸的红花飘飘,以及从那黄泉之中漫步而来的黑暗。
仍然是满天飞雪,黑衣老人倚靠在椅子上,身旁还是立着一人,老人笑容漫漫,声音略轻:
“萧道友。”
杨天衙——或者说杨判。
一如当年在那江南的黑暗之中的谈话,大陵川的一切如同一场大梦,仿佛倒流了时光,蓑笠重新披在身上,萧初庭依旧立在雪中。
“考虑得如何了?”
此刻,萧初庭脸上没有挣扎,没有犹豫,而是有了淡淡的笑意:
“杨大人。”
“萧某尚不肯居余位,又岂肯作鬼神?”
他爆发出震天的大笑,让那位杨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那双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这位求道者许久,终于开口:
“是谁。”
他那张脸上的情绪凝结了,似乎有了答案,却又带着些许不敢置信与颤抖,站起身来,迈步向前,黑暗吞噬了眼前人的一切,只听见那冷冰冰的话语:
“萧初庭。”
“是谁?”
萧初庭的双眼突然璀璨起来了,这个老人嘴角浮现出平淡的笑:
“我想通了,杨大人。”
他凝视着眼前的阴司鬼神,声音中带着戏耍般的痛快:
“我当时问你,我猜中了几成,大人说六成。”
“我知道剩下四成在哪儿了。”
“当年梁末的大事,拓跋…龙君…玄沧…东方填业…凤麟…不够…少了一位。”
“把浩瀚海藏进坎水,是水之藏,祂不会放过这样的功绩,祂也有参与…是不是?浩瀚海始终能保持在坎水里,是离不开祂的助力的。”
杨金新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老人,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点变化,可终究一无所获,于是这位阴司判官终于明白了,他道:
“原来如此。”
所有黑暗一瞬明亮,阴司鬼神的面上亮起一点光芒,嫩葱一般的白色照耀而出,杨判的脸庞突然被破开了。
一点皎洁之色跨越天际,一直蔓延到萧初庭的眼前。
这是一只纤手。
色彩皎皎如明月,皓腕如霜胜似雪,将他从无穷的幽暗之处带回了人世,带回了摇摇欲坠的洞天之间、无边坎水之上。
霎时间,天地震动。
那高耸于天际的阴影也好,身披蛟螭的尊位也罢,一瞬间都有了巨大的震动,以至于更远的种种神妙与视线,通通在这一刻凝聚。
这些尊位的浩然声音带着不尽的玄妙,引得太虚震荡,灵机四处川流,并不在凡世显露,而是源源不绝地在远方汇聚:
『牝水』!
『胎息大脏玄牝』。
玄女!
祂的现身仿佛源自这洞天中收束诸水的窞境,又不过是最微小最微小的那一粒水滴,飘飘的雨雾,暗沉不见底的水波。
可当祂现身时,祂的存在占据了一切水可被容蓄的无上界。
祂仍然秉持牝水,不以真身示人,仅仅充斥天地的这一瞬,那阴气森森的谪气也好,流淌于天地的坎泆也罢,全都被握在了那洁白、小巧的掌心。
好像祂们本来就在那里。
恐怖的幻觉充斥在每一位神通心底——一只手那样小、那样柔软,却只要轻轻一握,就可以将这天地之中的一切粉碎,容纳进永远不见底的胎息玄牝之中。
这就是九天玄女、牝水娘娘,独具牝水,五水唯一自主,立于龙属腹地千年不衰的大神通者!
天空中的那一点金性大放光明。
萧初庭抬起头来,天空中的一切景象已然消失,只有无穷无尽的灰色,那逐渐离他而去的坎水之位在远方颤动着,沉重的不知道多少年的玄位赫然轻盈,显现出回归正轨的大气象。
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双唇,以及他胸腔中的一口气。
‘大人…我…想起来了。’
那重重变化的灰暗,深渊之底轻柔美妙的声线,向他揭示的种种神妙,老人眼底那一层灰霭一般的色彩褪去,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澈,充斥璀璨至极的明亮。
‘牝,司水之藏。’
洞天中的水奇特地停止了上涨,人世间的所有溪流都颤动起来。
中央之国土陷入了不见五指的暗,天上的烈日明明还在,凡人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奇特的昏暗却笼罩了所有修士的视野。
北方的滔滔大河猛然转向,脱离鸿沟,白茫茫如雪崩,从数百年来泛滥肆虐的河道之中破出,重新一路向北,在黑暗之中冲入诸地,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咆哮声,撞在一处又一处郡城的阵法上,将天色染成漆黑的墨。
燕庭、齐地、晋地…
整个北方一位又一位的大修士抬起头来,或震撼、或惊恐地望着天际。
‘这是…是…’
‘谁成道了!还是哪位陨落了!’
南方江淮之地,水德回归正轨,三江越过重重阻碍,当即联通,汇聚成一道自西向东的浩浩长河,密布的河网重新滋润,在千万民众的震撼注视之中,显现出万亩良田。
春风拂面。
消失了近千年“淮水”,复现人间!
‘竟然是祂…原来是祂,早早落子了…借助萧初庭、借助这一刹那的坎位显现…’
而所有的气象之极汇聚在这一处洞天之中,通通落在了老人身上,东方合云抬起双眼,眸中景象变化,面上有了阴郁。
‘祂…把浩瀚海…暂时藏起来了。’
这位灵修面上的笑容渐渐扭曲:
‘不错…是祂,浩瀚海深入坎水太远了,府水所谓的借取已经是空谈…可如果是牝水出手…牝水出手,越深入坎水,不见世人,她藏起来就越轻易了…’
‘祂在借取坎水之变…为什么呢…’
身为龙属的忠仆,东方合云知道了太多寻常神通不得而知的秘辛,他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明晰。
‘折损修为…折损气象…得罪诸家…这不是祂会做的事情…除非……祂就是要以此为功绩,祂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归还,而是为了更深的藏。’
‘藏匿浩瀚使正位得道的藏,坎水主君陨落受藏的藏、浩瀚海与主位不和而不得不有的藏…’
天空中的风云急剧变化,过于强烈的因果抹除了此地所有大神通的监视,这位龙属的忠仆如同撕破了表皮的伪装,又像是被一个全然不同的人取代了,面上突然没了那些阴郁不安,而是冰冷的厉色:
‘玄女。’
密密麻麻的裂痕浮现在他脸颊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躯体之中破出,而他的声音带着奇特的、超乎寻常的愤怒:
‘你在证道胎…你敢证道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