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老郑的借条(1 / 2)
林志远把那张印着“录取通知书”四个烫金大字的纸折了又折,最后塞进了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他走出县一中的大门时,夕阳正把校门口的光荣榜照得反光,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没有他。这是他第三次高考,分数比去年还低了十二分。
“咋样?”爹蹲在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了。
林志远摇摇头,没说话。
爹把烟头摁灭在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家吧,地里苞谷该浇了。”
回家的中巴车上挤满了人,大多是来县城赶集的乡亲。有人认出林志远,扯着嗓子问:“老林家秀才,今年考中状元没?”爹抢在他前面回答:“差几分,明年再来。”
林志远把脸转向车窗外,麦子已经黄了,一片连着一片。
那天晚上,家里出奇地安静。娘炒了他最爱吃的腊肉,还煎了四个荷包蛋,全都堆在他碗里。妹妹偷偷看他脸色,小声说:“哥,咱班王老师说你这样的复读生,去市里补习班说不定能行。”
爹闷头喝了一盅地瓜烧,终于开口:“三回了,志远,咱家供不起了。你叔在城里工地缺个记工的,一个月三千五,包吃住。”
“我再试最后一次。”林志远盯着碗里的荷包蛋,“就去市里补习一年,钱算我借的,考上大学我打工还。”
娘放下筷子,眼圈红了:“不是爹娘不供你,你看咱家这房子,下雨天接水的盆都得摆五六个。你妹下半年也该上高中了...”
“我去网吧包夜刷题,不花钱住旅馆。”林志远固执地说。
一直沉默的爷爷突然敲了敲烟袋锅子:“让孩子去吧,我棺材本还有两千。”
最终爹还是妥协了。第二天一早,林志远背着铺盖卷和两麻袋书,坐上了去市里的早班车。他在城中村租了个六平米的隔间,月租二百,没有窗户。白天去市图书馆蹭空调看书,晚上就蹲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外的椅子上做题——那里灯光亮,还不赶人。
这天夜里一点多,林志远正被一道解析几何折磨得头疼,便利店门铃“叮咚”一响,走出来个穿灰色夹克的中年人。这人看着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瓶矿泉水。
“小伙子,天天见你在这儿用功啊。”中年人在他旁边坐下,拧开水瓶。
林志远勉强笑笑:“家里吵,这儿清净。”
“高考的?”
“嗯,第四年了。”
中年人打量他几眼,突然笑了:“我叫郑国勤,在教育局上班。看你这么用功,我这当老师的职业病犯了——要不要我给你指点指点?”
林志远将信将疑,但还是把习题册推了过去。老郑只看了一眼题目,就拿过他的草稿纸,三笔两画解了出来,方法比参考答案还巧妙。
“这题还有个更简单的解法...”老郑边写边说。
那天晚上,老郑给林志远讲了三小时的数学。奇怪的是,经他一点拨,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suddenly变得清晰起来。
“郑老师,您在哪所学校教书?我、我能去听课吗?”天快亮时,林志远忍不住问。
老摆摆手:“退休了,就是夜里睡不着出来溜达。你要愿意学,以后每晚这个点,我还来。”
从那天起,老郑真的每晚都来。他不仅讲题,还押题,精准得吓人。更让林志远惊讶的是,老郑似乎无所不能——物理、化学、英语,甚至连作文都能预测到方向。
一个月后的模拟考,林志远从班级倒数直接冲进了前二十。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拿着答题卡反复看:“林志远,你这进步不太正常啊...”
林志远支支吾吾,没敢提老郑的事。
这天夜里,他买了两瓶冰红茶等老郑。一点整,老郑准时出现,还是那件灰色夹克,头发一丝不乱。
“郑老师,我这次月考进步了150分!”林志远兴奋地汇报。
老郑笑眯眯地拧开饮料:“才刚开始呢。照我这方法,下个月能进前十。”
果然,第二次模拟考,林志远考了全班第八。爹娘接到电话,高兴得非要来市里谢老师,被林志远好不容易劝住了——他隐约觉得,老郑不是寻常人。
高考前一周的深夜,老郑突然问:“志远,要是今年还考不上,你怎么办?”
林志远低头看着手里的笔:“不知道,可能真去工地了。”
老郑沉默片刻,便利店的白炽灯在他脸上投下奇怪的阴影:“我有个办法,保你考上重点大学。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林志远心里一紧。
“你得借我点东西。”老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十年阳寿,换一个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干不干?”
林志远愣住了,随即笑了:“郑老师,您开玩笑吧?”
老郑没笑,直直盯着他:“我像开玩笑吗?”
便利店的灯忽然闪烁了几下,林志远觉得后背发凉。他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异常——老郑只在深夜出现,从不吃喝他买的东西,有一次他故意试探,发现老郑在路灯下根本没有影子。
“您、您到底是什么人?”林志远的声音发抖。
老郑从夹克内兜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信封里是一份泛黄的档案复印件——郑国勤,原市教研室特级教师,五年前因车祸去世。死亡日期,正好是五年前的昨天。
林志远手一抖,档案掉在桌上。
“别怕,”老郑的声音依然平静,“我虽然在阴司文牍科当差,但还是放不下教书这事。看你这么用功,想帮你一把。”
“文牍科...是管什么的?”
“就是管你们阳间人的档案,包括...”老郑指了指林志远手上的高考真题集,“这个。”
林志远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样?十年阳寿,换你一辈子前途。”老郑不知从哪摸出张纸,纸质奇怪,泛着淡淡的青色,“要就按个手印,明天你就能收到好消息。”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夜班店员小王探出头来:“林志远,你跟谁说话呢?大半夜的别自言自语,吓人哈!”
林志远猛地转头,再看老郑坐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那张青色的纸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第二天一早,林志远真的接到了班主任电话——他被补录进了省重点师范大学,虽然分数还没出来。挂掉电话,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昨晚的事难道是真的?
晚上他特意没去便利店,在出租屋里辗转反侧。半夜十二点整,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老郑,还是那身灰色夹克。
“手续办妥了,”老郑笑眯眯地说,“九月开学直接去报到就行。”
“郑老师,我、我昨晚还没按手印...”
“心诚则灵,你心里答应了就行。”老郑从兜里掏出个智能手机,熟练地划拉着,“来来来,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
林志战战兢兢地扫码,老郑的头像是一片空白,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放心,就是偶尔找你帮点小忙。”老郑拍拍他肩膀,转身消失在楼道黑暗中。
大学录取的消息传回村里,爹娘高兴得摆了三桌酒。只有爷爷私下拉着他的手问:“志远,你这运气好得有点邪乎,没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吧?”
林志远含糊应付过去。
大学生活开始了,林志远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拼命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大一下学期,老郑突然在微信上找他:“明天选修课选李教授的《古代汉语》。”
林志远回复为什么,老郑只回了个笑脸表情。
他照做了。果然,期末时李教授突然宣布,表现最好的学生可以跟他做课题,有津贴。林志远顺利入选。
大二开学不久,老郑又发来消息:“申请贫困生助学金,周三交表。”
他犹豫着问了句:“郑老师,这您也能管?”
“文牍科嘛,什么档案不过我的手?”老郑回复了个得意的表情。
果然,助学金很快批下来了,数额比预期的还多。
渐渐地,林志远习惯了这种“特殊关照”。老郑从不主动要回报,只是偶尔让他帮些奇怪的忙——比如去某个老校区捡一片梧桐叶,或者在清明凌晨四点去图书馆顶楼站十分钟。
直到大三那年冬天,老郑第一次提出了不寻常的要求。
“明天市博物馆有批新文物展出,你去把第三展柜最左边那枚铜镜的照片拍给我。”
“什么铜镜?”
“别多问,拍清楚就行,特别是背面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