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终相逢（2 / 2）
眼前的沈修白，身上的人性似乎被短暂激发出来，一如先前那般谦逊知礼，朝着沈修砚含笑拱手。
“修白……”
沈修砚神情怔然，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狸儿姑姑要突破紫府了……”
感受到兄长身上弥漫的悲意，沈修白岔开了话题。
“上古巫觋者，敬畏神灵，信仰神灵。”
“狸儿姑姑此番突破，于修白来说是一件好事。”
“修白有件事想请兄长帮忙。”
沈修砚压下心中的思绪，忙颔首道：“吾弟请说。”
沈修白略微思忖后道：“弟希望兄长稍后于九州世界坊间城池，为弟塑像立庙，四时五畜祭拜。”
“借万民信仰，弟日后或许还能保留一丝人性，而不至于完全化作无情的道则本源意志。”
“族史典籍，倒是可以抹去弟的存在，慢慢斩断弟与家族的因果联系。”
“日后，弟化道时，当也不会让沈家跟着承受劫难。”
沈修砚将其话语一字不差的记在心中，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又道：“吾弟可还有其他嘱托？”
沈修白负手望着苍穹，略微沉思后开口道：“九州世界显化在沧湣海域后，兄长作为现任沈家之主，当要布局当下，九州世界与沧湣七十二界所有的小世界和道源秘境都不一样。”
“这是一个蕴含着极大凶险的机遇，此番谋划若是成了，我沈家当有机会成为此界的万古世家。”
“自然，若是败了，上苍震怒，等待沈家的也是彻底被抹除。”
话音落下，他便是缓缓抬起手掌，点在了沈修砚的眉心。
霎时间，大量的信息涌入沈修砚的识海，让其神情有些恍惚。
待得其短暂消化了沈修白传递过来的信息后，整个人都呆滞当场。
“这……”
“此事除了太爷爷，日后当仅有我沈家之主可以知晓。”
“倒是要辛苦兄长制定详细的计划，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都急不得。”
沈修砚压下心中的震惊，眸光也逐渐变得坚毅。
“吾弟放心，为拼了性命，也必定不会辜负你的牺牲！”
沈修白含笑点了点头：“兄长亦是要做出牺牲，都是为了沈家。”
沈修砚并未说话，只是眸中的神色表明了他的决心。
“对了，这个给你。”
话锋一转，他当即将沈元给的那块玉简取了出来。
“太爷爷重新参悟了玄机遁甲，说是如果能将其融入我九州世界的世界屏障中，当有奇效。”
沈修白伸出手掌，握住玉简的瞬间，玉简里的内容便是被他轻松汲取。
眨眼间，玉简便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太爷爷在大衍之道上的造诣越来越精湛了……”
略微感慨之后，沈修白体表的荧光也变得更加强盛。
“兄长，弟要走了。”
“狸儿姑姑的突破无须兄长操心，她自有办法剥离体内的金性。”
话音落下，他的神情已然多了一丝冷漠。
显然，他那被祷语唤醒的人性正在被神性压制。
望着他的身形慢慢消失在虚空中，沈修砚神情很是复杂。
“修砚呐，方才是……是修白来过？”
身旁，胡媚儿疑惑的声音响起。
显然，方才的沈修白只有身为沈家家主的沈修砚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胡媚儿都没有看到他出现。
沈修砚回过神点了点头：“修白说姑姑在突破。”
“一切都会很顺利，让我们不用担心。”
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告诉胡媚儿，其他的事情牵扯太大，他也没有提及。
胡媚儿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虚空中那数十丈的虚影，欣慰的舒了一口气。
后院房间内，盘膝而坐的沈狸头顶氤氲着大量的法则之力。
诸多法则之力盘根接错，凝聚而成的竟然不是紫府道宫虚影，而是一座带有三角五方和诸多古怪纹路的古朴祭坛。
那祭坛上矗立着一块黑色巨石，巨石隐约呈人形，却看不出面貌和性别。
待得祭坛彻底成型后，便在一股力量的牵引下，慢慢朝下方落去。
与沈文安和沈崇明他们不同的是，沈狸突破紫府所凝聚着的这座祭坛竟没有落入小腹的丹田之中，反倒是直接没入其头颅内。
古之修士，有上中下三个丹田的说法。
上丹田修神，中丹田修命，下丹田修炁。
巫道修神，沈狸此番突破，倒是抛弃了先前所有，直接开辟了上丹田。
伴随着那古朴的祭坛融入头颅上丹田，一股奇异的气息也瞬间弥漫在她的体表。
奇异气息越来越强盛，沈狸双眸紧闭的脸庞上，神情也愈见痛苦。
慢慢的，其小腹丹田处亮起了刺目的金光。
紧接着，一道疯狂扭动挣扎的金色能量竟然被强行推了出来！
不朽金性！
和沈崇明以及沈文安当初不一样，眼下的沈狸不知是以什么办法，竟能直接将不朽金性强行从体内剥离出来，不带任何自身金丹的灵力。
那一道不朽金性被从丹田内踢出来后，沈狸猛然睁开双眼，一股璀璨的神魂之力在面前迅速形成一座迷你的古朴祭坛！
随之，她直接伸手抓住那剧烈挣扎的不朽金性，将之丢入祭坛之上。
激昂的祷语响起，那古朴的祭坛绽放出刺目的灵光，竟是慢慢将这所谓的不朽金性给献祭炼化了。
祭坛上的不朽金性消失，沈狸也挥手将祭坛收回，缓缓站起身。
虚空中的异象消失了，沈狸的身形穿过后院连廊，缓步来到前院时，沈修砚正准备离去。
他此来拜见沈狸也是打算请她以祈天术将改良后的玄机遁甲交给沈修白。
而今沈修白主动现身，拿到了玄机遁甲的同时，也告诉了他一个大秘密。
这个秘密牵扯到沈家未来千年甚至更久的谋划，作为当代家主，他必须要赶紧回去和太爷爷沈元商量一下，确定计划该如何实施。
“修砚呐，你姑姑出关了。”
胡媚儿并不知道沈修砚所求之事已经解决，见沈狸走来，便是连忙喊道。
沈修砚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迎面走来的沈狸拱手道：“恭喜姑姑，成就紫府。”
沈狸含笑点头，随之疑惑道：“你此来可是有要事？”
她在闭关中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动静，知晓沈修砚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是以才刚突破，还没来得及体悟此番突破所带来的变化，就匆匆来到前院。
“已经解决了。”
“姑姑方才突破时，修白现身，修砚已经与他相见。”
沈狸颔首。
沈修砚心念一转，脑海中倒是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修砚想请姑姑帮忙。”
如今的沈狸已然突破紫府，想来也是没有其他事情。
且身为巫修，祈天祭祀的事情她应该了解的比较多，倒是可以将沈修白嘱咐的第一件事交给她来主持。
沈狸颔首。
沈修砚便是将那塑像立庙，四时五畜祭祀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狸略微思忖便点头应下。
“此事交给姑姑便可。”
“不过你还是要找一位精通丹青之道的文道修士去见见你二婶，先将修白的画像画出来。”
既要塑像，自是要有一个模本。
眼下整个九州世界，能将沈修白的音容笑貌记得最清楚的，怕也只有刘依然了。
“修砚这就去安排，其他事宜便是拜托姑姑了。”
沈修砚拱手离开了小院，直接来到衍圣峰顶的阁楼跟前。
他还未开口，面前阁楼的门便自动打开。
“进来说吧。”
沈元的声音响起，沈修砚拱了拱手，缓步走进阁楼。
阁楼顶层的房间内，案牍跟前，沈元听完沈修砚的讲述，面色很是凝重。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倒是和老夫先前推演的差不多。”
“九州世界是介于小世界和道源秘境之间的特殊存在。”
“于沧湣海域来说，九州世界是一个变数。”
“修白此举若是能成，倒是有大功德。”
“只是此事的背后还牵扯到……”
他的手指了指头顶，面色凝重道：“那是吾等现在都无法理解的存在。”
“所以，一切都需谨慎再谨慎。”
沈修砚微微颔首道：“修白也嘱咐了，此事急不得，当有千年甚至万年谋划的决心。”
沈元面色深沉的叹了口气：“当年的沧湣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吾等也不得而知。”
“修白性子本就激进，如今能说出这番话，背后当还有一些隐情没有告诉你。”
“你先去谋划吧，老夫这里倒还有一些想法，接下来会慢慢推演，若是能成，当能让这个谋划更加完善。”
“你三爷爷有消息传回来吗？”话锋一转，他又开口道。
沈修砚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太爷爷也不用担心，三叔出去不过月余。”
沈元含笑点了点头：“成，去忙吧，这件事的具体谋划可根据我沈家的实力随时调整，太爷爷相信你。”
天生文心，沈修砚的智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沈家四代家主中最强的一个。
眼下也是阅历尚浅，待得再过几十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沈元相信他能超越自己。
送走了沈修砚，沈元负手看向窗外的云海，眸光几经闪烁之后，当即返回到蒲团坐下。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九州世界的封禁就要解除，到时候，九元谪仙观也会开启。
这是他等了二十年的机会。
有九元谪仙观的道钟相助，或许就能一举悟出真正的金丹法。
然越是临近这个日子，他的内心便越是不安。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种危险的警示。
修士的修为越高，天人感应便是越强，而他本身修的又是大衍之道，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向来都很准。
从玄机遁甲反噬中醒来的那几年，他已经隐约猜到了，那座能够让他进入九元谪仙观的仙府大概率就是当年大盈真君手中的大盈仙府。
而当初骆天星说，大盈真君许修的弟子背叛了许修，拿走了许修的一件至宝。
结合自己所得到的一些情报，沈元也推算出，那人应该就是张择端。
也是自己几次利用大盈仙府前往九元谪仙观时，看到的恐怖存在。
大盈真君许修心智若妖，极为擅长谋划布局。
如大盈仙府这般重要的东西，沈元不相信他会没有其他的后手，更不相信那老家伙会那么轻易的死在旸淖之地道崩之中。
他现在要再次推衍一番，看看能否得出一些具体的卦象。
大盈仙府是肯定不能放弃，许修也必须要提防。
眼下便是要好好看看，二人谁能算计过谁了。
……
无名岛屿。
金毛猴子的居所，沈文安与黎青以及金毛猴子围坐在草庐凉亭中。
“金兄的意思是，您为了崇序去了一趟阴司所在的幽都域？”
沈文安端着酒杯，神情怔然开口。
金毛猴子叹了口气，将面前的灵酒倒进嘴中颇为懊恼道：“崇序那小子是俺老猿的弟子，俺老猿自是不能看着他的修行之路就此断绝。”
“只可惜此次幽都之行，阴司之主那老家伙躲着俺老猿，连幽都域都没让俺老猿进去！”
“臭娘皮！若非俺老猿的修为还没恢复到巅峰，非得打进去教训教训她！”
闻听此言，沈文安有些愕然。
从金毛猴子这话中，他能感觉到它和阴司之主之间应该相当熟悉。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金毛猴子的身份。
然金毛猴子没有主动提及过往，他倒也不好直接询问，心念微动，沈文安便打算旁敲侧击一番，看看能不能弄清楚金毛猴子的具体来历。
如若知道了它的底细，倒是可以将金性阴谋的事情透露一些，也省的它一直为了沈崇序的不朽金性犯愁。
“我沈家也是和阴司打过不少交道，在下一直挺好奇阴司到底是一方怎样的势力。”
“他们的修行体系好似与吾等仙道等各种修行体系有着明显的不同。”
金毛猴子闻言淡笑道：“那是一群鬼修。”
“确切的说，也不是真正的鬼修。”
鬼修？
沈文安眉头紧皱。
他先前倒是听说过“鬼修”，据说那是一些强大修士的神魂在找不到合适的夺舍之体时，意外吸入了阴邪之气，慢慢蜕变而成的特殊存在。
鬼修没有肉身，修行的过程中也有着诸多劫难考验，属于比较稀有的存在。
没想到幽都域的阴司竟然会是一个鬼修聚集地。
怪不得那些阴司之人会惧怕自己的剑骨法剑和斩魂秘术，惧怕徐湛修炼出来的煞妖。
“传闻，沧湣海域还是沧湣界的时候，万物生灵死后的残魂都会被吸入归墟，最终经过大道本源的转化，轮回转世。”
“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一种定数。”
金毛猴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声音低缓继续道：“后来，沧湣界在一场大战中被打崩，天道法则受损，大道本源破碎，连那吸纳亡魂的归墟似乎也崩溃了。”
“沧湣七十二界的生灵死后，大量的残魂除了一小部分会被小世界本源吸收转化，还有一部分会被残缺的归墟吸走。”
“然残缺的归墟已经不具备将亡魂送入轮回的能力，亡魂淤积，互相吞噬，便诞生了最初的鬼修。”
“那阴司之主当年便是寻到了一方归墟海眼，将其炼入道源秘境之中，形成了现在的古幽都域。”
沈文安恍然，一旁的黎青同样神情惊讶。
多年相处，他虽然偶尔听金毛猴子提及过阴司，但因为对此不感兴趣，也未曾追问，如今突然听到这种上古秘辛，倒是觉得稀奇。
沈文安惊讶之余，眉头倏然皱起道：“按照金兄这么说，归墟崩溃，大量的亡魂不能被转化，那这定数……岂不是被打乱了？”
金毛猴子嗤笑道：“谁说不是呢？”
“如今的沧湣七十二界中，生灵数量莫说较之上古，就是和万年之前相比，也是少了很多。”
“究其原因，便是如今各方道统在无数年的传承中已经彻底走偏了。”
话说到这，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不是俺老猿危言耸听，就眼下沧湣七十二界的这些修士放在上古，九成以上都得被称作邪修！”
“真正的修士当是食霞饮露，吞服日月精华，感悟天地自然大道，以求证道长生。”
“你看看现在这些修士，妖食人，人食妖，甚至是人以人为血食，炼制血丹，妖与妖之间互相吞噬……”
“长此久往，整个沧湣七十二界最终将会沦为一个仅有少数强大存在能够存活下来的荒凉之地。”
“到那时……”
金毛猴子摇头叹息，似乎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三人沉默良久，金毛猴子倏然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天空，旋即挥手接连布下了数道禁制，压低声音道：“俺老猿觉得，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某些强大存在的阴谋！”
此言一出，黎青神情凝固，沈文安则是神色古怪的看向金毛猴子，明显对面前这只老猿的身份更好奇了。
他能知道金性阴谋，是因为血脉中显化的记忆。
而面前的老猿不知是什么身份，竟然知道诸多的上古秘辛，且籍此推测出沧湣界的现状是有未知存在在背后谋划。
“在下冒昧，金兄先前的身份是……”
金毛猴子能主动说出这些，沈文安一番思忖后，也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种种迹象表明，金毛猴子肯定是一个经过无数次转生的老怪物。
不然，它所知道的这些上古秘辛根本没办法解释。
迎着他的目光，金毛猴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你小子身上带着俺老猿的东西，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听此言，沈文安更是迷茫了。
金毛猴子见此哈哈一笑，旋即便是捏着一道灵光打了过来。
这灵光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沈文安也没有躲闪。
灵光逼近，融入他的身躯之后，一株古怪的小树便不受控制的从他的体内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