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睡美人(1 / 2)
第34章睡美人
突如其来的抱大腿让麦汀汀吓了一跳,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小孩的手很小,但很有劲,黑乎乎的小爪子摁在他的皮肤上,力气大到有了痛感。
小美人抱紧书包,咬着下唇无助地望向昆特。
后者接收到这一请求的目光也总算反应过来,过去拉那孩子:“哎,哎你谁啊,干什么呢!”
猛一下竟然没拽动。看着瘦巴巴的,像铅块一样沉。
也不知是求生欲爆发,还是有不同寻常的异能。
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眶血红,语无伦次:“请……救救我……我什么、都可以,可以做!救救——救救我!”
他身后的动物也屈起前肢,如同下跪。
成年人们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同样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那群追着小孩的丧尸已经到了面前,各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丧尸。
“喂,外来的,别挡我们的道!”
其中一个把棍子抗在肩上,满脸横肉,用鼻孔看他们。
麦汀汀记得这个人,最初叫嚣着让他们滚出胡苏姆的居民之一。
可他听不懂方言,疑惑地看向昆特。
昆特倒是听懂了,面对这样一个人高马大还看起来相当心狠手辣的家伙,他通常的选项是拔腿就跑——这也是他的长项——然而他不可能丢下小美人自己单独跑路。
他谨慎地挡在少年前面,这样一来也挡住了小孩。
在来人眼中,他们就是和小孩一伙的了。
昆特咽了口口水:“他……怎么你们了?为什么打孩子?”
“呵,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孩,是个惯偷!还会指示他养的那玩意儿咬我们的牛羊,死了好几十头!”
“是啊,连我家生羊羔的都咬死了!”
“小野种,赶紧给我赔!赔不了今天我让你去陪我的牛!”
进阶的高级丧尸们饲养家畜并不稀奇,乌弩的部落中也有一些。
这些家畜分为两种,一是原本就养着的,末日后一起变异;另一种则是在末日后将野生的变异动物重新进行了驯化。
眼见着这几人越吵越大声,附近居民都打开了窗户缝隙偷听热闹。
两个异乡人原本是局外人,却不得不成戏中人。
昆特并不想惹祸上身,扭头问:“你真的偷了他们的家畜吗?”
小孩没有眼睛,却似乎能看见眼中的惊恐:“我、我没有!”
那边丧尸听见了他的否认,恶狠狠:“你自己看看!看看我家的牛犊被你那玩意儿咬死了几头!”
小孩哭道:“骗人!阿咩连脑袋都没有,怎么会咬你们的动物!”
阿……阿咩?
男孩讲的并不是胡苏姆方言,而是北极星的标准语,麦汀汀能听懂。
他低头看着跪在旁边的无头动物,身上的毛蜷曲,血污粘成一绺一绺的,依稀能看出
结合名字,这个没有脑袋的阿咩,难道曾经是羊吗?
昆特觉得小孩说得有道理:“没头,怎么咬呢?它身上……”他绕着小孩和阿咩转了一圈,“也没长别的嘴啊?”
这句话不是胡搅蛮缠,毕竟在这个被病毒重新构架的世界中,哪儿多长个器官都不足为奇。
居民眼睛瞪得像铜铃:“我哪儿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亲眼看着了,就是它咬死的!”
连证据都拿不出来,这才是胡搅蛮缠。不过昆特不敢说出来。
在青年看来,他们同小孩压根不认识,倒也没必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毕竟在尚未同意接纳他们的胡苏姆小镇中,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帮别人了。
还是及时抽身——
麦汀汀忽然垂下手,动作轻柔地摁住男孩的肩膀,将他拽起来靠在自己腿边,然后坚定地看向那群人:“把他……交给我吧。”
……怎么突然这么大胆了?
昆特心里一惊,条件反射看向他的小腿处。
果然,花儿们都是开着的。
少年在不使用能力的时候,花朵们跟着异能一同休眠,合拢花苞小憩。
当他需要对他人他物进行疗愈时,它们则会被唤醒。
昆特很快就摸清了规律,通过观察花朵的状态来确定麦汀汀的。◥
眼下,他一定是在“发功”。
那边怒气冲天的几人神情冷却了些许,上下打量一番开口的麦汀汀。
十七八岁,在还是人类时正是长身体的青春期,荷尔蒙的过量分泌会使皮肤变差,他细腻温润如同最上好的玉。
斗篷
望着他们的眼睛圆而蓝,雾蒙蒙的,像是含着泪。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论,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就是这么看起来娇娇气气的少年,却主动提出了条件。
甚至没有东西可以置换,直接冲他们要人。
领头的那个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没刚才那么生气了,也许没人能对着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发火;嗓音掺上另一层意味:“怎么,你要用自己来交换吗?也……不是不行。”
随从的丧尸们哈哈大笑起来。
昆特皱着眉翻译了前半句,严阵以待攥住拳,若那些家伙谁敢出言不逊,他就……
没想到麦汀汀并不怵,声音软软地回答:“我会,管住他的。这样,你们的……动物,也不会被再伤害。”
别说大人们惊讶于这种笃定,连小孩本人都扬起脸。
麦汀汀握住小小丧尸乌漆嘛黑的小手,捏了捏,似乎让对方放心交给自己。
小孩往他身旁靠了靠,没说话。
被那对血窟窿盯着其实是很瘆人的,成年丧尸们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有谁低声提到了“镇长”“秦加”“疯婆子”,接着,同意了这个条件。
临走前对着少年阴沉沉一笑:“那你,我信你了,管好他。不然,你会替他承受所有惩罚。”
又举起棍子对着小孩扬了扬:“别让我再抓到你。”
最后,又对昆特咧起嘴:“祝你们好运。”
——显然,这绝不是一个祝福。
*
他们带着新捡来的小孩走在回去的路上。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雪。
麦汀汀把兜帽戴上,两个长长的粉色兔耳朵垂下来,脸衬得小小的,又乖又可爱。
他一手护着背包里仍旧探头探脑的小人鱼,一手牵着丧尸小孩,后者还拉着无头羊。
麦汀汀回顾这段时间,自己捡到了很多只幼崽。
先是河流里的小人鱼。
然后是安全屋中长蘑菇的卢克。
再到雪山上的灰雪莲。
山洞里的雪怪。
现在,又多了一个。
年龄跨度从麦小么的不足岁,到啪叽成谜的年龄,每一个都很听他的话。
要是在先世代,经验足以应聘幼稚园老师了。
昆特走在他们后面一点,谨慎地盯着有没有人尾随。
然后问前面年幼的小丧尸:“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高个子哥哥虽然没有漂亮哥哥看起来那么心软,不过似乎也不是坏人。
小孩犹豫片刻:“……我、我叫阿木。”他拽了拽无头羊的项圈,“它是阿咩。”
他没有眼睛,所
以在看着人的时候也很难判定自己是不是正被注视着。
昆特总觉得瘆得慌,小声地抽了口气,还是问下去:“你多大了?”
阿木想了想,说,好像八岁了,也可能九岁。
麦汀汀和昆特对视一眼,没想到是这个年纪。
阿木的外表看起来也就五岁,八成从生前就严重营养不良。
麦汀汀问:“阿咩……是你的羊吗?”
阿木用力点点头:“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个“一直”,大概率指的是从末日前开始算起了。
昆特问了一个早就想知道的问题:“阿咩的脑袋哪去了?”
提到这个,阿木垂下乱蓬蓬的脑袋,声音很伤心:“遇到野兽,为了保护我,被吃掉了。我的眼睛也被抓了……”
麦汀汀摸摸他的头发。
混乱的弃星上,活下来很不容易——每个丧尸,每个生命都是。
他们回到自己的屋子,关好门。
这里之前收拾过一番,以废土的标准而言还算整洁。阿木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脚丫,惴惴不安,生怕弄脏了这里。
小孩站在门口不愿进去,抠着手指:“……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不仅阿木想知道,昆特也是同样,同时看向少年。
麦汀汀背对着他们放下背包,从里面把什么抱出来:“因为,他喜欢你。”
阿木瞪大眼,看见他怀里一条……光彩照人的小鱼。
失去眼珠的他反而视力格外好,连那不清楚的透明尾巴的耳鳍都看得清清楚楚。
婴儿总算重获“自由”,先是亲昵地蹭了蹭监护人,然后眨巴着漂亮的金绿色眼睛,望着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小哥哥。
他兴奋地甩了甩尾巴,浅金色的光像水面的涟漪那样,从他的尾尖为中心点,在昏沉的屋子里扩散开来。
胡苏姆的居民们皮肤偏深,就算不是他们这样的少数民族,森林区的丧尸们也大多憔悴又邋遢,手脚皲裂,脸色蜡黄;麦汀汀这样依旧和末日前一样精致的实属罕见。
小幼崽跟监护人又有点儿不同,人鱼的肤色是冷色调,泛着珍珠一样惊艳的光泽。
或者,不仅是白得发光——他的确在发光。
多么不可思议的美丽生物……
阿木看着麦汀汀抱着婴儿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既紧张又好奇,下意识往后退,直到抵着门无路可退:“这、这、他……他是什么?”
“是人鱼哦。”少年来到他面前,“你想,抱抱他吗?”
“人、人鱼?人……鱼鱼?!”阿木结结巴巴重复,大为震惊。
他机械性地张开手臂,软绵绵的、带着奶香味的小身体落在枯瘦的臂弯里。
好轻。
好……好香。
阿木在胡苏姆一直是被嫌弃的,除了被打以外不会跟旁人有身体接触,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他僵在原地,不像抱婴儿,像端着炸.药。
崽崽闻见他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不太喜欢地皱了皱小鼻子。
珍珠奶嘴亮了亮,吐出一串小泡泡。
泡泡飘到阿木的脸上,啪嗒破裂开。
接着,那张被灰尘和血污淹没的小脸焕然一新,一点儿脏都没有了。
可惜崽崽没有修复残肢的能力,阿木失去了眼球的眼眶依旧是瘪下去的,还因为没有脏污遮蔽看起来更加明显。
崽崽对这一番清洗非常满意,小手主动搂上阿木的脖子:“么!”
男孩的视力成像原因成谜,反正就是有办法看见自己干干净净的脸蛋,一脸难以置信。
小朋友之间很容易因为一个小礼物而变得亲近,阿木很快就接受了小么,慢慢放松下来,在语言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也有办法用孩子的方式交流。
见那边两个孩子已经玩到一块儿了,昆特走到麦汀汀身边,悄声问:“怎么回事?”
什么叫麦小么喜欢阿木?
麦汀汀简单地复述了一番。
之前在与居民们对峙时,他蓦然瞥见阿木和阿咩身边环绕着很小很小的泡泡——制造者除了麦小么也不可能有别人。
人鱼幼崽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要么直接用肢体接触,要么,就会“送”对方点儿泡泡,表示崽崽很想跟你玩哟~!
他与崽崽相识之初,也是同样的开端。
昆特挠挠头发:“呃,就喜欢崽崽喜欢,所以,所以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吗?”
听起来很草率啊……
小美人点点头,不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好像在说,这还不够吗?
昆特:“……”
嘶,宠孩子应该有底线比较好吧?
当他看向那边的人鱼幼崽,笑起来眼睛像一对弯弯的小月牙,甜美又纯粹,极富感染力,阿木也跟着咧开嘴,连阿咩都在旁边快乐地跑来跑去。
好吧,昆特承认,很难对小人鱼设定什么底线。
*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末日里不成文的规矩,天黑之后是不能外出的,昆特弄来点柴火,堆在屋子中间烧起来。
几人围坐在火苗旁,麦小么在麦汀汀的膝盖上抱着小鱼尾睡着了,其他的都捧着果子吃。
昆特看着那边自己吃一口、分给阿咩一口的男孩,想起那个高大丧尸的话——“祝你好运”。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阿木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小一个孩子,又总是被镇民欺负,怎么看也都是更弱势的那一方吧。
昆特晃晃脑袋,既然麦汀汀决定暂时收留阿木,那小孩就是他们的同伴了,不可以怀疑自己的同伴。
秦叔说跟疯婆子沟通要一天时间,原本预计这个点就该回来了,不知为何至今没有人来找他们。
昆特盘着腿:“你说,那个疯婆子是什么样的人?”
麦汀汀曲着双膝,手指细细地梳理着人鱼幼崽又长长了一些的金发:“应该……很厉害吧。”
“也不知道是谁给秦加下的毒,按照他们的说法,也就是一两年前。”昆特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家过得都挺艰难的,还害人干嘛呢。”
青年热心肠,脑回路也直,善恶和爱憎都分明,看到类似情形,总是要打抱不平的。
少年听着,没有说话。
他对他人的想法不感兴趣,人类实在太难懂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的。
动物也不太好交流,而且麻烦。所以麦汀汀最喜欢植物,比如棘棘果。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猜测疯婆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究竟能否治好镇长的儿子。
阿木原本专心和阿咩分吃着果子,好一会儿才擡起头:“你们说的,是阿嬷吗?”
昆特都快躺在地上了,听到他稚嫩的疑问,猛地坐直:“阿嬷?你认识她?”
小孩有点儿不确定:“可、可是阿嬷对我很好。”
他是胡苏姆镇的弃儿,阿嬷也同样不被镇民接纳。
无依无靠的一老一小虽然平日里不生活在一起,却偶尔会互相探望。
阿嬷不爱讲话,屋子里摆了许多药水瓶子,还养着蜘蛛和蛇。
在大家都变成丧尸前,镇上总流传着她是老巫婆的传说,家家户户教育孩子不要靠近。
阿木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只是有一次在自己又被镇民打伤以后,老人将破破烂烂的小孩捡回家去,敷上药。
那药臭烘烘的,还招虫子。当时的小孩很害怕,怕她是要把自己也弄死,腌进奇形怪状的药罐子里。
然而等到第二天,他的伤却好了。
从那以后,全镇人口中的疯婆子,成了他一个人的阿嬷。
阿木迟疑道:“你们,你们想让阿嬷做什么?”
昆特斟酌着:“镇长的儿子,你认识吗?”
“小加哥哥?”阿木想了想,“他不打我,他是好人。”
只要不打他,就已经被划进善良的范畴,听起来着实悲哀。
昆特说:“秦加睡了一年多,这个你知道吗?”
阿木点点头:“大家都说,他在做噩梦。没人能唤醒他。”
“他……不是在做梦。”麦汀汀说,“他中了毒。所以,我们想请你的阿嬷帮帮他。”
“中毒?”小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阿嬷能治好他吗?”
麦汀汀摇摇头:“我不确定。可只有她能试一试。”
阿木又问:“你们为什么要帮小加哥哥?”他转了转脑袋,从麦汀汀看到麦小么,再看到昆特,“是因为镇长答应,救了他,你们就可以留下来吗?”
没有眼睛的小孩子,却能够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
昆特呼出一口气:“……没错。”
阿木抱着比他还要大的阿咩,头靠在羊的背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维持着那个姿势开口。
“阿嬷不喜欢被打扰,就算是我也不能经常去。但是,哥哥,你们救了我,我很喜欢你们。所以我决定,要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