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谁刮锅底,谁记得(2 / 2)
他冲进走廊时,后腰的衬衫已经贴在皮肤上,怀里的墙报却只沾了些雨珠。
林夏追过来,递上条干毛巾:“值得吗?”
沈星河低头,看见被雨水晕开的字迹——“我烧糊了,但我妈笑了”里的“笑”字,墨色洇成小团,像朵开在纸上的云。
他喉咙发紧:“有些字,湿了才看得清。”
前世他总觉得,修正遗憾要靠精准的商业布局、科技手段,可此刻摸着怀里带着雨气的纸页,忽然明白:那些被他用“效率”“利益”筛掉的笨拙、褪色、不完美,才是岁月里最结实的锚。
雨停得突然。
阳光穿透云层,在墙报上晒出斑驳的光。
沈星河把墙报晾在窗台,发现右下角还空着块巴掌大的地方。
他摸出随身带的笔记本,撕下一页,提笔写:“1998年9月1日,我躲着林夏,怕她看见我校服破了。”写完没署名,轻轻贴了上去。
林夏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
她垂眼盯着那张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影子,然后也摸出支笔,在旁边添了一句:“那天我带了两份早餐,但他没来。”
风掀起墙报边角,两张纸页轻轻相碰,像句没说完的话。
沈星河望着林夏耳后新冒的小卷毛,突然想起1998年那个深秋的早晨——他攥着早餐券躲在树后,看见林夏抱着铁饭盒在厂门口转了三圈,最后把饭盒塞进了传达室的窗缝。
“阿婆来看墙报啦!”小糖的喊声打断思绪。
陈阿婆拄着枣木拐杖,一步一步挪过来。
她的蓝布围裙兜鼓着,走近了才看清,里面躺着把生锈的饭勺。
“这是我家那口子的。”她用枯瘦的手指摩挲勺柄,“他烧了一辈子饭,临走前说‘锅冷了,人还在’。”
沈星河帮她把饭勺用红绳系在墙报上方。
风一吹,勺子轻轻摇晃,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根指着心的指针。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明天……你妈忌日。”
他望着墙上的纸锅、焦屑拼的星星、手写的句子,忽然想起母亲的铝饭盒——盒盖上那道凹痕,是他高二那年摔的。
当时他嫌饭盒土气,母亲追着他跑了半条街,最后把饭盒塞进他怀里时,掌心还留着被烫红的印子。
“爸,我回来做饭。”他对着手机轻声说。
暮色漫进天井时,沈星河帮林夏收彩笔。
小糖抱着纸锅跑过来,把“锅”塞进他手里:“叔叔,这个给你。”纸锅边沿沾着金粉,摸起来像极了1998年那张早餐券的触感——带着温度,带着褶皱,带着没说出口的心意。
他把纸锅小心收进外套口袋,转身和林夏道别。
走过院门口时,瞥见沈建国正蹲在墙报前,用袖口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水痕。
老人的背影有些佝偻,却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挺拔。
路灯次第亮起时,沈星河摸出手机给父亲发消息:“明早我买你爱喝的豆浆。”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照亮了眼底的温柔。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老屋的窗户里,沈建国正踮脚擦母亲遗像的相框,抹布上沾着桂花香——那是他今早特意从院门口折的,和三十年前结婚时别在母亲鬓角的那枝,开得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