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糖果吗?三(1 / 2)
电梯门在四楼完全打开。
预想中儿童病房区该有的细微声响——哪怕是夜晚应有的呼吸声、仪器滴答声、值班护士轻微的脚步声——一概没有。
只有一片沉甸甸、压得人耳膜发胀的死寂。
走廊比她刚才惊鸿一瞥时更加昏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某种无形的物质吸走了。
两侧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门上观察窗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不像无人居住,更像……所有的生机都被彻底吞噬了。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体,粘在皮肤上,钻进鼻腔,让人阵阵作呕。
唯一的光源来自走廊中段的护士站。
顶上一盏惨白的日光灯孤零零地亮着,灯管两端有些发黑,闪烁不定,将下方一小片区域照得亮晃晃的,却更反衬出周围阴影的深重。
护士站里没有人。
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记录本,一支笔滚落在边缘,仿佛使用者只是暂时离开。
但那种“空”的感觉不对劲,那不是短暂的离开,而是一种……被彻底遗弃的、凝固了的空无。
电脑屏幕是黑的,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盲眼。
陈淑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悸动。
她扶着冰凉的电梯门框,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双腿。手心里的那颗霉糖像一块冰,不断散发着寒意。
她该往哪里去?
就在这时,护士站那盏惨白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频率极快,明灭之间,光线扭曲。
在那光线最剧烈扭曲的刹那,陈淑怡看见——
就在护士站旁边,最浓重的那片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还是那身略显臃肿的旧款病号服,还是那种青白得不似活人的肤色。
是那个递糖的小孩。
但这一次,她没有蹲着,也没有诡异的咀嚼。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看着陈淑怡。
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漆黑,但里面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沉寂的、穿透时光的……凝视。
陈淑怡的呼吸骤然停止。
尽管面容因死亡和时间的侵蚀有了变化。
尽管被非人的气息笼罩,但那眉眼的轮廓,那依稀的神情……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她记忆上所有的封印和迷雾。
“小……小雅……?”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颤抖得不成调。
阴影里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动作,但那片死寂的黑暗仿佛以她为中心,微微荡漾了一下。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伤和恐惧瞬间攫住了陈淑怡,压垮了她最后的支撑。
她腿一软,几乎是扑跌着向前了两步,踉跄地停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离那个身影几步之遥。
“小雅……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拉了你……是我害了你……”
积压了二十年、被刻意遗忘了二十年的愧疚、恐惧和痛苦,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不该忘了你……我不该不敢想起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对不起……”
她哽咽着,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小雅……我真的……对不起……”
她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光洁却冰冷的地面上。
她不敢再看那个身影,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压碎、湮灭。
她等待着,等待着想象中的报复,等待着厉鬼的索命,那是她应得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里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在回荡,然后又被浓重的死寂吞没。
预想中的恐怖并没有降临。
她感到一股极致的、非人的冰冷缓缓靠近,停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一点点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