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不是妻(2 / 2)
屋里比之前更暗了些,煤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只有一点灰白的天光从糊窗的报纸破洞里透进来。
而就在我的床头边,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
是婉茹。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微微低着头,脸孔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似乎从我惊醒前,她就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我吓得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下意识地往后缩,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她似乎察觉到我醒了,肩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我开始听到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嘿……”
“嘿嘿嘿……”
她在笑。
低低的、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笑声。
那笑声里浸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毒和诡异,在这昏暗的晨光里弥漫开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忘了。
而就在这时——
另一道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根,异常清晰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微弱、发颤,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焦急,却是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婉茹真正的声音!
“老公……别信她!”
那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却像一根尖针狠狠扎进我的脑髓。
“我……我才是你老婆呀……”
“你……你旁边躺着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彻底凝固了,连心跳都停了。
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器,我一点点地,机械地,向自己的身旁扭过头去。
板床的另一侧,就在我枕边不到半尺的地方。
另一张脸,正对着我。
借着从那破洞透进来的、灰白色的、黎明微弱的光线。
我看清了。
那……也是婉茹的脸。
惨白,浮肿,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正咧开着嘴,对我露出一个巨大而僵硬的、非人的笑容。
她的脑袋,以一个绝对不属于活人的角度,歪靠在冰冷的枕头上。
和我……同枕共衾了不知多久。
“啊——!!!!”
我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挤成了一声非人的尖叫,整个人从床上弹射起来,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四肢并用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那张歪腿桌子上,震得煤油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冰冷的恐惧像一只巨手攥紧了我的五脏六腑,挤压得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床上那个“婉茹”的脑袋,随着我的动作,慢吞吞地、一格一格地转了过来,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依旧死死锁定着我,脸上的笑容裂得更开了,几乎要扯到耳根。
而床尾站着的那个“婉茹”,停止了那诡异的低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
“老公……你怎么了?”床上的那个发出声音,语调模仿着婉茹的温柔,却扭曲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做噩梦了吗?快回来躺着呀……”
“不……不……”我喉咙嘶哑,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绝望的气音。
我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退缩,直到脊背抵死了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婉茹”,一个从床上慢悠悠地坐起身,白色的眼珠在昏暗中泛着死光;一个从床尾逼近,阴影笼罩下来。
她们同时向我伸出手。
那根本不是婉茹的手!手指干枯扭曲,指甲青黑尖锐!
就在那青黑的指甲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瞬间——
砰!!
房间那扇一直敞开的旧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关死了!
沉重的撞击声震得墙壁都在发颤。
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被彻底隔绝。
黑暗。
粘稠得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
吞噬了一切。
只剩下两道逐渐同步的、湿滑的喘息声,从前后两个方向,离我越来越近。
还有岳母那冰冷僵硬、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贴在那扇刚刚关死的门板上,对着里面的我低语:
“说了……”
“女婿上床……”
“家破人亡……”
那扇门,似乎彻底隔绝了我的所有希望,只留下我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