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风引纸鸢,误听年谋(2 / 2)
“只是娘娘,”颂芝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担忧,“近日听闻御史台那边有些动静,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华妃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查?谁敢查?”
“御史台的御史,半数都是我兄长举荐的,他们吃着咱们年家的饭,还敢咬咱们?”
“再说了,就算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皇上如今正倚重我兄长,只要兄长在一日,咱们年家就稳如泰山。”
“娘娘说的是。”颂芝松了口气,又道,“那接下来,江南盐道的位置也该空出来了,要不要先给李大人留着?”
“他前几日送了一尊和田玉的观音,说是给娘娘祈福呢。”
华妃沉吟片刻,道:“李大人倒是识趣,不过江南盐道是块肥肉,不能就这么轻易给他。”
“让他再添两万两,凑够五万两,这位置就给他了。”
“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回话。”颂芝应道。
淳贵人越听越心惊,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年氏一族的胆子也太大了,竟将官职当成货物一般买卖,而且涉及的数额如此巨大,牵连的官员如此之多。
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又轻轻踢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
可越想越乱,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踉跄了几步,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咔嚓”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岸边显得格外刺耳。
“谁在那里?”华妃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厉,带着几分警惕。
淳贵人吓得魂飞魄散,佩芷也脸色惨白,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颂芝说道:“娘娘,许是野猫吧?这福海边上,常有野猫出没。”
华妃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不信:“不对,方才那声音,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颂芝,你去瞧瞧。”
“是。”颂芝应着,迈步朝着月洞门的方向走来。
淳贵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若是被华妃发现她们在此偷听,以华妃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她腹中怀着龙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恐怕整个方佳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佩芷急得满头大汗,悄悄拉了拉淳贵人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
淳贵人定了定神,知道此刻不能慌,她轻轻推开佩芷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故意咳嗽了一声,装作刚过来的样子,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华妃娘娘安。”她盈盈一拜,行的是标准的宫礼,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臣妾不知娘娘在此,扰了娘娘的雅兴,还望娘娘恕罪。”
华妃见是淳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骄纵模样,淡淡道:“淳贵人?你怎么会在此处?”
淳贵人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方才在这边放风筝,风筝不小心掉了,过来找找,没曾想竟遇见了娘娘。”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华妃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颂芝也跟着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淳贵人一番,见她身边只有佩芷一个宫女,神色也并无异常,便说道:“原来是淳贵人,这风筝掉了也该让小太监们来找,您怀着龙种,仔细脚下。”
“多谢颂芝姑娘关心。”淳贵人浅浅一笑,“臣妾也是一时心急,忘了分寸。”
“既然风筝找到了,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这就告退。”她说着,又福了一福,转身便要走。
“等等。”华妃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淳贵人的脚步一顿,心中咯噔一下,缓缓转过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华妃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淳贵人,你方才……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吧?”
淳贵人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装作茫然的样子:“娘娘说什么?”
“臣妾方才只顾着找风筝,什么也没听见啊。”
她低下头,避开华妃的目光,“臣妾愚钝,不知娘娘在说些什么。”
华妃定定地看了淳贵人半晌,见她垂着眼帘,神色坦然,不似作伪。
又想起这小主平日里性子单纯,总带着几分孩子气,瞧着也不像是藏得住心机的样子,便摆了摆手:“没什么。”
“既然没听见,那就退下吧。以后走路仔细些,别再这般冒失。”
“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淳贵人如蒙大赦,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怯意,连忙带着佩芷转身,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谁知刚转过回廊拐角,几乎是转身的瞬间,淳贵人只觉后颈一麻,眼前猛地一黑,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佩芷惊呼一声刚要回头,也被人从暗处伸来的手捂住口鼻,没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直挺挺地倒在青石板上。
阴影里,那瘸腿的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阴狠。
那头的华妃远远看着,脸上毫无表情,只对着身边的周宁海冷冷吩咐:“处理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颂芝往清凉殿去——这般处理碍事之人的事,在翊坤宫原也不算稀奇,左右有年家的势力撑着,皇上纵是知晓,多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华妃走后,周宁海先费力地将佩芷拖到湖边,“噗通”一声扔进水里,湖水溅起半尺高的浪。他喘了口气,又转身去拖淳贵人,这小主虽瘦,怀着身孕却沉了不少,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抬到岸边。
正欲抬脚再踹上一下,确保人没了生机,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救命!有人落水了!”
周宁海心里一紧——处理这等腌臜事,他原是不怕的,有华妃娘娘撑腰,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可若是被当场撞破,终究麻烦。
他来不及细想,猛地将淳贵人推入湖中,也顾不上看水花,一瘸一拐地往暗处小跑,慌慌张张间,怀里那块刻着“翊坤宫”字样的腰牌“啪嗒”一声掉在岸边的草丛里,他却浑然不觉。
这边刚消停,那边双喜带着几个小太监就匆匆赶来了。
方才他们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歇脚,隐约听见湖边有动静,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来不及细想便往这边跑。
靠近湖边时,正瞧见淳贵人在水里扑腾,双喜来不及脱衣,“扑通”一声猛扑进水里,好在淳贵人离岸边不远,他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拖拽上岸。
“快!快去找太医!”双喜一边给淳贵人控水,一边对着身后的小太监嘶吼,“再去禀明皇上和各宫娘娘!淳贵人落水了!”
小太监们慌里慌张地往四处跑,湖边顿时乱作一团。
双喜跪在地上,看着淳贵人脸色惨白、毫无声息的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怀了龙胎的贵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当差的,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岸边的风带着水汽的凉意,吹得人心里发寒。
草丛里,那块腰牌的边角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个无声的预兆,预示着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