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公将军,大势所趋(1 / 2)
有了一回,自然就有第二回、第三回。
往后那些日子里,几乎是隔上三五天,各处便会传来蝗虫成群暴毙的消息。
起初,还只在那地广人稀的凉州地界。
可消息这玩意儿,比风还勤快,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连两界村这等偏远所在,也听了风声。
村里头,自是一片欢腾。
男女老少都额手称庆,是老天爷开了眼,见百姓受苦太深,遂降神威,罚了那些作孽的虫灾。
炊烟里多了几分香气,连孩童的笑声都脆亮了几分。
然而,村外的天色,却并不晴朗。
随着蝗灾将尽的消息一点点坐实,外头各州的太平道,反倒愈发躁动起来。
他们四处派人,明查暗访,想探个究竟,却探来一肚子迷雾。
那一只只死去的蝗虫,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抹了魂,干干净净,毫无端倪。
另一头,他们又急急运起多年积攒的势力,想将此事压下。
可那消息偏是顽劣得紧,像春草似的,这边刚按下去,那边又冒出一茬,越传越广,越传越真。
到后来,太平道的行事愈发频繁,愈发急躁,有的州府夜里常有灵光乱闪,有的郡县则忽传秘令,封路禁行。
世人不知所以,只道又要有大事。
几月光景转瞬而过。
那盘踞凉州的最后一处蝗灾,也终于在无人察觉的时刻,静悄悄地灭了。
虫声不再,连那股阴冷的气息,也似被风吹散。
只是,蝗灾虽去,那股无形的“蝗疫”,却并未停下脚步,眼看着,便要越过州界,朝着并州蔓延而去。
此事一出,便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得那匹太平的骆驼,再也挺不住腰。
太平道终于坐不住了。
那一日,姜家祠堂香烟未歇,姜亮那道魂影,几乎是破风而入,连形都没凝实,声先到了:
“爹!出大事了!”
“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已在冀州举旗反了!自号‘天公将军’,传檄天下,号召信众,共讨无道!”
“如今青、幽、徐、荆、扬、兖、豫七州皆已响应,声势之盛,简直是……前所未闻!”
他一口气完,魂影抖得厉害,仿佛连那股惊惶都透了出来。
姜义却仍是那副从容模样。
他手指拈香,慢条斯理地将其插入炉中。
良久,才徐徐出声问道:
“天公将军既举义旗,总得有个名号罢。”
“他们这回,打的是什么口号?”
姜亮怔了怔,显然被问住。
皱眉想了半晌,才迟疑道:
“这个……倒没听有什么口号。
只知晓他们约定了暗号,头裹黄巾者,皆为自家兄弟。”
听得“头裹黄巾”四字,姜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终于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涟漪。
只是怔了怔,便又敛去神色,淡淡一笑,道:
“呵……倒也简单明白。”
语锋一转,问得平平淡淡:
“你们城隍庙中,情形如何?”
地上动乱,地下岂能安生?
姜亮苦笑着摇头,魂影微晃,像是连那笑都带着几分无奈。
“庙里的光景,也好不到哪儿去。”
“同僚们一个个乱了神,不是伸长脖子瞧阳间的热闹,便是托人打探消息,想知道上头究竟怎么个章程。”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几分,声气也低了些。
“听庙里的老判官,往常遇上这等改天换地的大事,地上还没掀波呢,天上早该有消息传下来了。”
“大家伙只要依着各家祖师、先人的旧令行事,便能安稳过关。”
“可这回,却怪得很……”
“天上,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连上头,也不知这世间要起一场泼天的乱子。”
“无旨无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发慌。”
他这一番话,得阴气都淡了几分。
姜义静静听着,神色不变,只是眼底深处,有光一闪。
“天上不知,地上不安,”
他心头暗叹,
“这局势,怕是要真乱了。”
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
莫那城隍判官等微末神祇。
便是那位始作俑者,南华老仙本人。
恐怕也未曾料到,当年随手点拨、赠下几卷天书的那个便宜弟子,竟真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搅得天下风云,翻作劫潮。
而姜义心头更清楚。
那位大贤良师的野心,怕远不止于“反朝堂”。
姜义不再多想。
只是负手立于香炉前,静静望了片刻,那道虚影犹在香烟缭绕中半明半灭。
“既如此,你也莫要妄动。多看,多听,少言少事,静观其变即可。”
姜亮闻言,自是恭恭敬敬地应下,一揖之后,魂影便散,化作一缕青烟,归入香火之中。
祠堂重归寂静。
只是这一次,姜义却未如往常那般,再盘膝坐下。
他转过身,出了祠堂,回到自家屋里,从柜底那只积灰的旧箱子中,取出一壶封得极好的灵梅酒。
那酒,是前些年所酿。
取自后山灵泉,配以屋后灵梅之实。
梅香沁骨,灵气氤氲,一开封,便似有春风穿窗而入。
提着酒,姜义缓缓出了院门,径往刘家庄子方向而去。
这世道眼下已是风雨将至,若想探些“天上”的消息,最稳妥的门路,早已不是那在城隍庙中当差的儿了。
刘家庄子,那才是真正“根系不显而深”的所在。
庄子依旧井然。
仿佛外头那天下翻腾的风浪,都绕过了这片安稳的篱墙。
姜义寻着老习惯,绕过花圃与药圃,在后头那片晒药的空地上,见到了刘庄主。
那亲家仍是一身粗布长衣,袖口挽起,神色恬淡。
只是与往年比起来,却添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清亮”。
他本就是精气充盈的根骨,又这几年同着姜家诵经修心,日积月化,这底子,竟真叫他给修回了青春。
华发中已有青丝新生,面色红润,气息沉稳,步履间的轻盈,倒真像比先前年轻了十岁有余。
照此光景,怕是也能在寿命耗尽前,借那一口灵机,破开玄关,窥见“性命双全”之门,由凡入道,从此不再为红尘所缚。
“老亲家,得闲么?喝两盅?”
姜义提了提手里的酒壶,笑意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