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南山(2 / 2)
两人正说笑间,忽有脚步声插进来。
一名紫袍中年走了过来,他面带傲气,直直走到赵欢欢身前,“赵宗主,我家老爷要你上楼陪酒。”
赵欢欢笑容一滞,“楚大哥,劳烦转告秦爷,我稍后便去。”
紫袍中年“嗤”地一笑,眼角余光扫过薛向,“赵宗主怕是糊涂了,秦爷从不等人,赵宗主若不愿上去陪酒,我也不强求,但今年的份额……”
薛向眉心一跳,斜睨紫袍中年。
紫袍中年感应到薛向的不快,冷眼瞪着薛向。
赵欢欢生怕二人闹出不愉快,轻轻冲薛向眨眨眼睛,轻声道,“别捣乱,我们晚上再说。”
末了,又冲紫袍中年抱拳道,“楚大哥放心,我绝对让秦爷满意而归。”
说罢,快步朝塔楼走去。
薛向才要跟上,便被紫袍中年晃身拦住去路,“小子,凭你也敢惦记赵欢欢。
她是秦爷看中的人,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赶紧滚。”
言罢,阔步跟上。
——
楼上香烟氤氲,灯火摇曳。
赵欢欢被推到席间,众人哄笑声起,一只只酒杯递到她唇边。
“赵宗主好酒量,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对对,先饮三盏,再谈正事!”
赵欢欢面色微白,仍强撑笑颜,接连饮下三杯,玉面苍白。
忽地,有人起哄道:“坊间皆传言,赵宗主干爹多,我至今没见谁能一亲赵宗主芳泽。
秦爷远道而来,素有文采风流之名,赵宗主不如认个真爹爹。
岂不快活。”
满席大笑。
赵欢欢指尖紧攥,紧咬嘴唇。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雍安素来人杰地灵,此间也是群贤汇聚,隔着老远,便听见有人大放厥词,污言秽语,扰乱澜渊行馆清誉,实在是不应该。”
倏地一下,所有人朝楼梯转角处看去。
便见一个青袍男子,缓步行来,看气势也就寻常。
此人眼神淡定从容,扫视全场,依旧明亮,昭示着这不是个一般人物。
厅堂里,原本正起哄的宾客们齐齐一愣。
这人是谁敢在这等场合口出狂言。
场间多是豪商,江湖客,外加各大宗门领袖,迦南官面上的人虽然也有,但真正和薛向打过交道的却一个也无。
也有人觉得薛向面熟,但到底没近距离接触,也不敢贸然指认。
赵欢欢心神激荡。
尽管她不愿薛向见到她于人前周旋的一面,可她更不愿给薛向招惹麻烦。
真当薛向阔步入场后,她心中却涌起阵阵暖流,百般委屈仿佛找到了发泄口,眼角止不住布满泪珠。
“无知狂徒。”
先前威胁薛向的紫袍中年慨然出场。
在他看来,跟赵欢欢之流交往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此刻,薛向大放狂言,却无人喝止,无非是占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底细的便宜。
旁人不知薛向底细,紫袍中年觉得自己了如指掌。
他一声喝罢,嘴角挂着冷笑,指着薛向鼻尖喝叱:“你可知秦爷是谁在他老人家面前,你也敢大放厥词
无知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给我滚出去。”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便欺至薛向近前。
大手一抬,便已抓住薛向左臂,冷哼一声,便要将薛向从窗户扔出。
岂料,他连声闷哼发力,竟动不了薛向分毫。
“聒噪!”
薛向轻轻一晃肩膀,一股巨力生出,紫袍中年像是被巨象碾在身上,蹭地一下,从三楼窗户倒栽了出去。
凌空在墙上连续急点,便要跃回。
薛向冷哼一声,“锤!”
文气显化一柄巨锤,正凿在紫袍中年面门上。
他哼也没哼一声,哐当一下,重重砸落在地。
全场无不骇然。
要知道楚先生可是秦爷麾下第一心腹,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圆满修士,放在雍安也绝非等闲之辈。
如此人物,在这年轻人面前竟如纸扎的一般。
“好胆!”
伴随着一声怒喝,厅堂深处忽然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人群让开,一名身形肥硕的老者踱步而出,锦衣玉带,胸口挂着一枚镶金嵌玉的灵珏。
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把人骨血都看穿。
“秦爷,您听我解释……”
赵欢欢赶忙迎上前去。
秦爷冷哼一声,“不识抬举的贱妇,还不退下。”
赵欢欢满脸惶恐,险些摔倒。
她太清楚秦爷在圈子里的能量了。
她当然可以有傲骨,可她背后的欢喜宗,牵连着多少人的生计。
她正方寸大乱,一道温热有力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瞬间,她惶恐的心恢复了平静。
“秦爷,秦爷,您息怒,年轻人,你太冒失了……”
一名灰袍中年快步插到中间,对着秦爷拱手,却瞪着薛向说话,“年轻人,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眼前这位,乃是五路转运会的五位会首之一,秦宽秦老爷。
秦老爷不仅掌握三州布匹、海盐的销路,还连续多年获得过中枢的奖掖……”
灰袍中年介绍之际,秦爷微微抬手,两道腰牌现于掌中。
一道镌刻着“金榜荣商”,一道镌刻着“紫微宫供奉”。
前者代表着中枢,后者代表着皇室。
两块令牌交迭,足见秦爷的底气。
灰袍中年话音落定,秦爷冷哼一声,“年轻人,不要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
今日是我五路转运之盛会,老夫不愿见血,你磕三个响头,跪一边去。”
说话间,秦爷肥硕的身躯气势全开,却如同一尊山岳压来。
全场,议论蜂起。
“这小子脸丢大了。”
“《凡间》说的好哇,无知是生存的最大障碍。”
“能打有什么用,出来混,靠的是势力。”
“年纪轻轻,锋芒太露,终究要吃大亏。”
“…………”
“秦宽。”
薛向微微一笑,“可有功名”
秦爷愣住了,全场顿时一静。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秦爷回过神来,“功名于我如浮云,秦某帐下,郡生、城生多如过江之鲫。”
“这么说,你没有功名。”
薛向声音猛地拔高,“区区一个商贾,敢让堂堂郡生跪拜,谁给你的胆子
本官才归隐几日
你们这些败类,就像浇了大粪的庄稼,蹭蹭往外冒。”
说罢,薛向亮出仙符,深青色辉芒冒出。
“九品仙符。哈哈……”
秦爷大笑,“我当是什么高官显宦,区区九品仙符,连我家的大门都进不得。”
“大胆!”
薛向暴喝一声,“先以商贾之身折辱当朝士子,再以平民之躯,不敬仙官。
其罪当流三千里。”
“年轻人,休要胡言乱语……”
“就是,拿个鸡毛还想当令箭不成。”
“笑死个人,澜渊行馆到底有没有护卫,什么人也放进来。”
“…………”
场间一片喧哗。
“够了!”
秦爷暴喝一声,全场皆寂,他冷冷盯着薛向,“年轻人,老夫的耐心被你耗光了。
今日老夫本不欲见血,但你自己找死,不收拾你是不行了。
报个字号吧,老夫手下不收无名之鬼。”
“云梦,薛向。”
“哈哈,云梦来的,我说不能是大地方,啊……薛……薛……”
“你,你……”
“…………”
呼啦啦,本来以薛向和秦爷为中心,越挤越小的圈子,猛地散开,一部分人仿佛躲避毒蛇、瘟疫一般。
秦爷懵了,他虽没回过味儿来,但还是捕捉到了“云梦薛向”四字,似乎颇有威力。
场间,外地人的数量还超过了本地人,于是,各种消息开始飞速汇聚。
“薛向那……就是那个平灭迦南郡四大家族的人”
“传言他麾下有三位元婴老怪,且是正值盛年,战力正隆的元婴老怪啊!”
“天啊……”
有人失手打翻了酒杯,杯中清液滚落在玉案上,却没心思去拭,只觉得手心发凉。
有人脸色惨白,心中直打鼓:方才我是不是跟着起哄了,逼赵欢欢认干爹。
“抄没四大世家,折算两百万灵石,那是朝廷十年军费啊!这样的人物……连中枢都不敢轻言惩处,只是调离。我竟……竟差点与他为敌”
“早知是这人,我方才就该上前攀个交情!错过了!错过了!”
“……”
秦爷一言未发,但如潮的信息,全涌入他耳中来。
渐渐,眼前这个带着书卷气的青年的形象,丰满起来。
很快,秦爷眼前阵阵发黑。
自己惹到的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秦爷慌了,他是狂傲,不是愚蠢。
倘使和一个强者,硬拼一把,或许还能彰显风骨。
可眼前立着的说是疯子也不为过,跟他拼,既没实力,也没理智啊。
可服软的话,哪是这么好说出口的。
终于,秦爷咬牙再三,冲赵欢欢拱手道,“赵宗主,老夫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冲赵欢欢服软,已经是秦爷鼓起全部勇气的结果了。
他希望赵欢欢能居中转圜。
赵欢欢百感交集,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秦爷这样的大人物会对自己卑躬屈膝。
但她不敢表态,只轻轻扯了下薛向的衣袖。
薛向朗声道,“秦宽僭越礼教之事,容后再做论断。
好叫诸位知晓,欢喜宗赵宗主,与本官意气相投,本官已与她义结金兰。
今后,赵宗主有事,便是本官有事。”
此话一出,赵欢欢又是感动,又是生气。
感动的是,为了生存,她的确四处拉扯关系,但从未有一人,像薛向这般,直接对外官宣,与她休戚与共。
生气的是,怎么就义结金兰了谁同意了……
心潮万千的赵欢欢何时被被薛向带出塔楼都不知晓。
薛向才去,全场紧绷的气氛,立时松动。
众人议论不绝。
灰袍中年赶紧将秦宽请进雅室。
“秦爷,此人太邪,千万不可硬抗。”
灰袍中年是澜渊行馆的主事人,低声劝道,“四大家族死得冤啊。
其实他们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就是被此人引诱出手,结果被弄成了杀官造反的铁证。
四大家族没证据,尚且被他造出证据。
您是结结实实让他抓住把柄,他若真要栽您罪名,我只怕敢帮您说话的不多啊。”
秦爷叹声道,“踢到这块铁板,算我倒霉。
人可以跟人撞,没必要跟南山撞。
说说吧,我该怎么做”
灰袍中年道,“明摆着的,只能找赵欢欢沟通了。
薛向是个杀红了眼睛的,赵欢欢还是正常人。
只是,恐怕到时出血不小。”
“先保平安吧,真是流年不利,惹到这等煞星。”
秦爷一言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