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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莫教稚语成锋刃,须信沙场有骨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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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谢渊捧着那封"北元密信",指尖在纸面轻轻摩挲:"李大人,北元文书皆用畏兀儿文,何来汉文密信?且这纸浆里掺了苏杭的桃花笺,镇刑司库房上月刚进了十刀这种纸,要不要传库役对质?"他突然提高声调,"更可笑的是这狼头——北元狼头图腾向来耳尖齿利,这画上的狼头却圆耳短牙,倒像是...聚文坊刻皮影戏的模版改的!"

李嵩脸色一沉,拂袖道:"谢御史休要狡辩!匿名书、儿歌、密信,三证俱在!"谢渊猛地将匿名告示拍在案上:"那请大人解释,为何告示上写'岳峰以粮换马三百',而镇刑司账簿载明,上月北元在大同卫只贩出一百匹战马?"百官哗然,李嵩喉头滚动,半晌才道:"那是...那是北元隐瞒了数目!"谢渊冷笑:"镇刑司连北元贩马数目都查得清,却查不出这漏洞百出的匿名书?"

西市皮影戏棚后,沈炼抓住老卒时,他正往孩子们手里塞糖块。老卒裤脚沾着镇刑司的炭灰,见了玄夜卫令牌,腿一软就跪下了:"大人饶命!是张千户给了小人五两银子,教孩子们唱'岳家通',说每教一个娃,就多给一文钱..."他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上面是张迁亲书的歌词:"岳总兵,卖国门,换匹马可骑,忘了边关人——注:每日辰时在西市教唱,午时去南市,需让十岁以下小儿传唱。"

沈炼盯着他冻裂的手:"那匿名书上的狼头,是谁画的?"老卒哆嗦着指向戏棚:"是...是聚文坊的王掌柜,他原是画皮影的,张千户让他照着北元狼旗画的,画坏的废纸都堆在坊后巷..."远处传来更夫敲梆,三更的梆子声混着孩童的歌谣,"岳峰岳峰,刀劈亲娘..."沈炼突然攥紧拳头,这歌谣竟连岳峰早逝的母亲都编进去了。

暖阁里,萧桓翻着两封奏疏。谢渊的奏疏附了王姓役卒的供词,字迹歪扭却恳切:"张迁言'岳峰倒,则镇刑司可掌宣府军饷',故令小的刻版印匿名书,每版刻百张,已刻十版..."李嵩的奏疏则列着"岳峰通敌十证",第一条便是"去年冬北元未袭宣府,必是私通"。

李德全为他续上热茶,蒸汽模糊了龙椅上的雕纹:"陛下,张迁是李嵩的人,供词怕不可信。"萧桓未答,指尖却在"未袭宣府"四字上反复摩挲——他突然想起上月司钥库的粮堆,那些粮若真被岳峰私通北元,李嵩为何还要拦着发往宣府?这念头如火星,在他心头噼啪作响。窗外传来孩童的歌谣,不知何时已变了调:"岳将军,守雁门,斩北元,保大吴..."老太监愣了愣:"这...怎么唱变了?"

镇刑司外,谢渊与张迁对峙时,缇骑的刀已出鞘。"谢御史,私闯镇刑司,按律当斩!"张迁按着腰间的刀柄,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谢渊亮出宪牌,铜牌在雪光里泛冷:"奉旨查匿名诽谤案,张千户若阻,便是抗旨。"

双方僵持间,巷口传来喧哗。几个穿红棉袄的小儿举着木刀,围着个披黑布的"假北元"喊打,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谣:"张千户,坏心肠,编瞎话,害忠良。岳将军,杀北元,保咱们,不遭殃..."张迁脸色骤变,这分明是把他编的歌词改了。谢渊突然笑了,指着那些孩童对张迁道:"千户瞧,民心如秤,连小儿都知忠奸。你用歌谣杀人,终究杀不了人心。"

岳峰的第三封奏疏抵达京师。这次他没辩白,只附了份宣府卫的战报:"腊月廿九,北元也先率部袭雁门,臣率部迎击,斩敌百余人,获战马五十匹,马耳烙印皆为'也先部',与匿名书所言'换马'之事恰相反。"奏疏末尾,他请萧桓将战马送太仆寺查验,"若有一匹是宣府所换,臣愿解甲归田。"

谢渊在朝堂上捧着战报,声音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陛下请看!岳将军在边关浴血,有人却在京师造谣!镇刑司截获的'北元密信',用的是江南竹纸;匿名书的桑皮纸,出自镇刑司库房!这不是构陷,是什么?"李嵩脸色铁青,却仍强辩:"战时献俘,或有伪作..."话未说完,太仆寺卿匆匆闯入:"陛下,宣府送来的战马,马耳烙印确为北元也先部独有,马龄三岁,与宣府所育战马齿龄不符!"

萧桓下旨:"匿名书一案,着风宪司与玄夜卫共审,镇刑司不得干预。"三日后,案情大白:张迁主谋,役卒王三等伪造匿名书,老卒教唱儿歌,皆供认不讳。然李嵩仅以"失察"罚俸三月,王瑾更是毫发无损。

沈炼将判决书送谢渊看时,谢渊正望着宣府方向的炊烟:"罚俸三月?这就完了?"沈炼喉间滚过一声叹:"张迁咬口'自作主张',李嵩在诏狱署的眼线又压着不让深查。"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已变成:"岳将军,守边关,杀北元,美名传。张千户,坐牢房,编瞎话,脸丢光..."谢渊望着雪地里嬉闹的孩子,突然道:"至少孩子们知道,该唱什么了。"午门的墙砖上,匿名告示的残痕仍在,被雪水浸成淡褐色,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片尾

《大吴史?岳峰传》载:"流言案后,帝念边将劳苦,特遣鸿胪寺卿携羊酒往宣府慰劳。至则见岳峰方巡营,甲胄上霜花未消,遂宣诏赐金带一,谕曰'将军守边十年,忠勤可鉴,流言如尘,勿介怀也'。岳峰接诏时,捧带北向叩首,甲叶相撞声震营垒,左右皆泣。

德佑十四年春,北元也先复率三万骑犯雁门,岳峰亲率精骑五百夜袭其营,斩将三员,获驼马千余,残部溃逃三十里。捷报传至京师,东单牌楼小儿忽改歌谣曰'岳将军,守雁门,杀鞑子,护万民',与前谣相抵,市人始悟前事皆构陷。然镇刑司掌边将监察之权如故,张迁虽黜,其党羽仍密布缇骑,终德佑一朝未除。"

卷尾

流言如毒,初则蚀心,继则溃堤。德佑十三年冬的匿名书,黄纸黑字贴满午门,字里行间皆是"通敌卖关"的狠戾;传唱街巷的儿歌,由镇刑司役卒教唆稚童唱出,"换牛羊藏金银"之语,竟比刀箭更能摧折忠名。李嵩欲借流言削边将兵权,使镇刑司独掌边饷;张迁欲假童谣构陷岳峰,以报司钥库查案之仇——二人以孩童为刀,以市井为狱,其术之阴,其心之狠,直教观者齿冷。

谢渊之察,非仅为勘一案之真伪。他带玄夜卫闯镇刑司印刷坊,持王姓役卒供词力辩于朝堂,实为护守边者之心:若忠良可被流言污名,谁复敢披甲戍边?岳峰之忍,非仅为全一己之名。他在宣府卫收聚儿歌抄本,遍示诸将曰"我辈守土,非为虚名",实为安三军之志:若流言能乱军心,北元何需挥刃?

萧桓之断,虽未及根除积弊,然能斥李嵩之诬、纳谢渊之谏,遣使慰劳、明示信任,已属难能。盖帝王之术,在辨流言于未溃,在护忠良于将折。

史官曰:"治国者,当知流言之祸,猛于水火。童言本无忌,然经奸人教唆,则成杀人利器;市井本无邪,若被权术裹挟,便为罗织之网。故明主不贵钳口,而贵明目——明则能辨忠奸,目则能察伪真,使流言止于智者,使忠者免于污名,斯为治道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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