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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8章 风柔山意寂寂,心素自感清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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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谢渊列传》载:“大雪封京,谢渊蒙冤系南宫囚室,寒壁孤灯,困厄弥久。渊抚今追昔,反思平生五十余载,未尝稍悔。自弱冠入仕,由七品县令历迁山西巡抚,终至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秩列正一品,凡所任事,皆以民为念、以国为重。在县则革地方积弊、平数年沉冤,使闾阎安堵;在晋则清查贪腐、赈济灾民,活万民于水火;入掌兵部则整顿军纪、加固边防,拒北元于境外;兼领御史台则弹劾奸佞、整肃吏治,护朝堂清明。所行诸事,皆有部院卷宗可稽、郡县方志可考、天下万民可证。然其性刚直不阿,疾恶如仇,屡劾徐靖、石崇、魏进忠等奸佞,触怒旧党核心,终遭彼辈罗织罪名,诬以‘通敌谋逆’之大罪,褫夺官爵,打入死牢,朝野为之侧目。”

史评:《通鉴考异》曰:“谢渊之自省,非困厄之下的自疑自艾,实乃绝境之中的澄心自明也。封建官场积弊日久,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为常态,奸佞窃柄、浊流横行为祸根。渊以孤臣之身,不与俗流同污,独抗权奸浊流,力守公道本心,如寒梅傲霜、青松立雪,挺然独峙于浊世,虽遭摧折而枝干不弯、初心不改。其自省平生,是复盘数十载为官之途,明辨忠奸之界、公私之辨,坚定初心之念、报国之志。太祖萧武颁《大吴官箴》,明诏‘为官者,当内省己身以正心,外察民情以践诺’,纵观有明一代,能终身践行此训者,谢渊其一也。

今渊困于寒狱,铁链加身,自省自问,非为怨天尤人、自叹命途多舛,实为厘清是非曲直、坚定清白之念。其忆年少书院誓言,是明初心之纯粹无瑕;忆仕途诸般作为,是证行事之光明磊落;忆奸佞构陷始末,是知世道之昏暗浑浊。纵使污名遍身、生死未卜,其心仍清明如寒潭映月,不染纤尘;其志仍坚定如磐石磊山,不可动摇。盖忠良之自省,从来非自我否定之颓丧,而是于黑暗中校准前行方向,于困境中坚守本心本志,于绝境中彰显人格风骨。此乃谢渊之所以为谢渊,亦乃古往今来忠良之所以为忠良也。”

霜降

疏林初覆浅霜,寒潭遥映晓光。

风柔山意寂寂,心素自感清凉。

孤峰悄凝素雪,空庭闲落絮轻。

万籁俱归沉寂,清寒顿见性明。

囚室的寒意在深宵愈发凛冽,风从窗棂的破洞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谢渊单薄的囚服上。那囚服补丁层层叠叠,是妻子董氏入狱前连夜缝制的,针脚里藏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期许,此刻雪花融化成冰冷的水渍,顺着衣料纹路渗入肌肤,冻得骨髓生寒。他蜷缩在墙角,脚踝的铁链早已磨破皮肤,暗红的血痂与冰冷的铁环粘在一起,稍一挪动,便牵扯着钻心的疼——这痛感尖锐而清晰,时刻提醒着他从兵部尚书沦为阶下囚的境遇。

他抬起布满冻疮与伤痕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抚摸着囚服上细密的针脚。那时妻子眼中噙着泪,却依旧强作镇定,叮嘱他“坚守本心,清白自明,勿因时运不济而改其志”。如今针脚间早已沾满尘土与污渍,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他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神空洞却又藏着一丝执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的声音在空旷的囚室里轻轻回荡:“我这一生,以社稷为重,以生民为念,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为何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不解,在寂静的囚室中显得格外突兀。“还记得年少时在白鹿书院读书,先生手持《大吴官箴》,教我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砚台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冰冷而坚硬,如同他那时的信念。“先生曾说,为官之路如行荆棘丛中,奸佞挡道、私利惑心,唯有守住初心,方能不偏不倚。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只觉得只要心怀百姓,便可所向披靡。如今想来,先生的话,竟成了我一生的谶语。”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书院的青石板路、窗外的翠竹、先生严厉而期许的目光,那些温暖的记忆,与此刻囚室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头一阵酸涩。

按《大吴科举制度》,他当年以二甲第一名的成绩入仕,被授七品县令,赴任时,父亲将那方刻诗的砚台赠予他,说道:“为官者当如砚台,历经磨砺而初心不改,方能写出清明吏治、锦绣河山。”他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将砚台带在身边,无论身处何种职位,都未曾有过半分懈怠。“那方砚台,如今怕是也落入了奸佞之手,或是早已被弃之如敝履。可刻在我心中的诗句与箴言,却从未磨灭。”

“初入仕途,我被授江南某县县令,那是个富庶却也弊病丛生的地方。”谢渊的思绪渐渐飘远,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按《大吴地方官制》,县令秩七品,掌一县之民政、司法、赋税,虽职位低微,却关乎一方百姓的生计。他赴任时,该县因豪强兼并土地、官吏贪赃枉法,百姓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大人,您初来乍到,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县衙的老吏私下劝他,“本地豪强与吏部尚书李嵩沾亲带故,县丞、主簿都是他们的人,您若动他们,恐怕会引火烧身。”

谢渊当时年轻气盛,心中只有“为民做主”的念头,哪里听得进这些劝诫。“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责,岂能因畏惧豪强权势,便放任他们鱼肉百姓?”他当即下令,清查土地户籍,核实赋税账目。

清查过程中,阻力重重。县丞、主簿百般阻挠,故意隐匿账目,散布谣言,说他“刚愎自用,扰乱地方”。豪强们则派人威胁他,说要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可谢渊丝毫没有退缩,他利用自己兼管司法的职权,提审了几名克扣赋税的小吏,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豪强兼并土地、贿赂官吏的证据。

“按《大吴律?户律》,豪强兼并土地,需归还百姓田地,并处以罚金;官吏贪赃枉法,需罢官夺职,重者流放。”他依据律法,将几名罪大恶极的豪强绳之以法,没收其非法兼并的土地,归还给无地农民;罢黜了县丞、主簿等贪官污吏,任用清廉正直的吏员。

消息传开,百姓们拍手称快,纷纷称赞他是“谢青天”。可他也因此得罪了李嵩,不久后便被调往偏远的山区县任职。有人为他抱不平,说他“得不偿失”,他却笑着说道:“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就算被贬谪,我也心甘情愿。”

在山区县任职的三年里,他依旧坚守初心,兴修水利,开垦荒地,设立义学,让当地百姓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那时虽清贫,却活得踏实,心中的火苗烧得旺。我以为,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改变一些事情,总能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想起那时百姓们送来的野菜、粗粮,想起孩子们在义学里读书的朗朗声,心中满是慰藉。

“后来,我因政绩显着,被擢升为晋豫巡抚,秩从二品,掌两省军政民政。”谢渊的回忆继续推进,那时的他,已然褪去了些许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按《大吴地方官制》,巡抚是一省最高行政长官,拥有弹劾权、司法权、军政权,责任重大。

他巡抚晋豫十载,恰逢两省连年灾荒,先是山西大旱,饿殍遍野,后是河南水患,灾民流离失所。可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却被层层克扣,真正能送到百姓手中的寥寥无几。“我抵达太原府的第一天,便收到了数十封百姓的诉状,纸页上泪痕斑斑,字字泣血诉说贪官污吏克扣赈灾粮款的恶行。”他看着那些诉状,想起沿途所见的“人相食”惨状,心中怒火中烧。

“大人,晋豫的贪官与户部侍郎陈忠勾结,陈忠是镇刑司提督魏进忠的姻亲,势力庞大,我们还是谨慎行事为好。”布政使劝他,“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要紧。”

“乌纱帽固然重要,但百姓的性命更重要!”谢渊反驳道,“身为巡抚,我若不能为百姓做主,不能严惩贪腐,还有何颜面面对朝廷,面对百姓?”他当即下令,成立专项清查小组,由按察使牵头,彻查赈灾粮款的收支情况;同时开仓放粮,设棚济民,又奏请朝廷暂缓赋税,招募流民开垦荒地。

清查过程中,他们发现,户部侍郎陈忠与山西布政使、太原府知府相互勾结,将朝廷下拨的十万石糙米、五万两白银的赈灾物资,克扣了近七成,一部分变卖牟利,一部分孝敬给了魏进忠,一部分私分。“按《大吴律?贪赃律》,克扣赈灾粮款,数额巨大者,可处斩刑。”谢渊当即下令,将涉案的布政使、知府等官员抓捕归案,并上书朝廷,弹劾陈忠。

可弹劾奏折递上去后,却如石沉大海。魏进忠利用自己的权势,在德佑帝萧桓面前为陈忠辩解,说谢渊“捕风捉影,诬陷忠良”。萧桓虽知谢渊正直,却因忌惮魏进忠的势力,不愿深究,只下令“严查此事,勿枉勿纵”。

谢渊深知,若不能拿出确凿证据,陈忠等人便会逍遥法外。他亲自带领清查小组,前往陈忠的老家,搜查其私宅,最终在密室中找到了账本、书信等证据,上面详细记录了陈忠克扣赈灾粮款、贿赂官员的罪行。“铁证如山,魏进忠再也无法为陈忠辩解。”萧桓无奈,只得下令将陈忠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涉案的其他官员也受到了相应的惩处。

此案之后,谢渊在晋豫的威望更高,百姓们为他立生祠,岁时祭祀,称他“谢公活我”。可他也因此与魏进忠、李嵩等奸佞结下了更深的仇怨,他们暗中勾结,伺机报复。“那时的我,虽然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却依旧没有退缩。我以为,只要我坚守律法,坚守公道,奸佞们便奈何不了我。可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官场的黑暗,远比我想象的要深重。”

“德佑十三年秋,北元举兵南下,德佑帝不听劝谏,亲率五十万大军北伐,结果在青木堡遭遇惨败,全军覆没,帝被俘。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人心惶惶。”谢渊的眼神骤然凝重,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仿佛就在昨日。

彼时,他刚被调回京城,擢升为兵部侍郎,尚未履新便逢国难。朝堂之上,以吏部尚书李嵩为首的投降派主张“南迁避祸”,声称“北元铁骑势不可挡,京师难守,不如退保江南,以图后计”。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竟无一人敢反驳。

“言南迁者,可斩也!”谢渊挺身而出,声如洪钟,“京师乃天下根本,一旦南迁,人心离散,半壁江山尽失,大吴危矣!臣请立皇侄萧钰为帝,以安民心;整饬军备,坚守京师,再图营救圣驾!”他的话语掷地有声,震慑了满堂文武。内阁首辅刘玄深以为然,力挺谢渊之议,最终朝臣们达成共识,拥立皇侄萧钰登基,改元景泰,遥尊德佑帝为太上皇。

景泰帝即位后,拜谢渊为兵部尚书,加太保衔,兼御史大夫,秩正一品,掌全国军政、九边防务,兼掌御史台,监察百官。“临危受命,我深知肩上责任千钧。那时的京师,守军不过十万,且多为老弱残兵,军器陈旧,粮草匮乏。北元铁骑距京师仅百里之遥,危在旦夕。”

谢渊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军纪、加固城防。他下严令:“凡守城将士,退后者斩;凡克扣军饷、延误粮草者,斩;凡造谣惑众、动摇军心者,斩!”同时,他征调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运粮军,星夜驰援京师;又与工部尚书张毅合作,赶制火器、弓箭、盔甲,修复城墙工事;亲自坐镇德胜门,与将士们同食同宿,鼓舞士气。

“大人,北元铁骑来势汹汹,我们兵力悬殊,不如向周边藩王求救?”兵部侍郎杨武忧心忡忡地说道。

“藩王援兵路途遥远,远水难解近渴。”谢渊坚定地说道,“如今唯有死战,方能守住京师,守住大吴江山。”他制定了“诱敌深入、伏兵夹击”的战术,派将领率少量兵力迎战,佯装败退,将北元铁骑引入德胜门埋伏圈,然后下令火器齐发,伏兵四起,大败北元军。

经此一役,北元铁骑元气大伤,又因粮草不济,不得不撤兵北归。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大吴江山转危为安。“那时,我以为经此劫难,朝堂会清明向好,君臣会同心同德,共扶社稷。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场胜利,却为我日后的遭遇埋下了祸根。”

魏进忠、李嵩等人因主张南迁失势,对谢渊恨之入骨,暗中策划着如何将他扳倒。“他们开始散布谣言,说我“独断专行,培植亲信”“滥用职权,耗费国库”,甚至说我“意图拥兵自重,谋反篡位”。”谢渊对此心知肚明,却依旧不为所动,他坚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谣言终将不攻自破。

“身兼御史大夫之职,监察百官、弹劾不法是我的职责所在。”谢渊的回忆中,多了几分凛然正气。按《大吴御史台章程》,御史大夫有权弹劾文武百官,无论其职位高低,只要触犯律法、贪赃枉法,均可弹劾。

任职期间,谢渊始终坚守原则,不避权贵,弹劾了一大批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官员。他深知,青木之变的惨败,根源在于吏治腐败、军纪松弛,若不肃清奸佞,整顿朝纲,大吴江山难安。

当时,镇刑司提督魏进忠掌特务机构,统辖镇刑司旧吏与密探,权力极大。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制造冤狱,诬陷忠良,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许多官员明知魏进忠不法,却因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弹劾。”

谢渊收集了魏进忠的大量罪证,包括制造冤狱的卷宗、卖官鬻爵的账目、贪赃枉法的证据,然后上书朝廷,弹劾魏进忠“擅权乱政,构陷忠良,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请求将其革职查办,交由三法司会审。

可弹劾奏折递上去后,却遭到了魏进忠党羽的阻挠。吏部尚书李嵩、总务府总长石崇等人纷纷上书,为魏进忠辩解,说谢渊“诬陷忠良,意图排除异己”。景泰帝虽倚重谢渊,却也忌惮魏进忠的势力,不愿引发朝堂动荡,最终只下令“申斥魏进忠,令其改过自新”,并未对其进行实质性的惩处。

“这次弹劾,虽然没有扳倒魏进忠,却让我与他的矛盾彻底激化。他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谢渊心中清楚,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此后,魏进忠、李嵩、石崇、徐靖等人暗中勾结,形成了庞大的奸佞集团。他们深知,谢渊手握军政大权,兼掌监察,深得民心,若不能找到“致命”的罪名,很难将他扳倒。“恰逢此时,被软禁南宫的德佑帝不甘寂寞,与奸佞们暗中勾结,意图复辟。他们便定下毒计,待复辟成功后,以“谋立外藩”的罪名诬陷我,这是封建王朝最严重的罪名,一旦坐实,必死无疑。”

“如今身陷囚室,回想被构陷的始末,许多细节都透着蹊跷。”谢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心中的悲凉渐渐被冷静取代,他开始复盘整个事件,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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