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谗言(2 / 2)
“父亲认为如果皇帝一意孤行,您阻止不了皇帝陛下?”
李显穆平静道:“如果一个皇帝一定要做一件事,臣下是阻止不了的,迁都之事是这样,废后之事也是这样,这就是大明。”
李辅誉自然明白,对于大明的制度设计、权力制衡,父亲给他讲过无数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权的强大。
朱元璋主导、又经过朱棣改造强化的这一套制度,让皇权稳如泰山,所以后世哪怕经过了土木堡之变,到了明中期的武宗时代,杀起文官来依旧如同杀狗。
一群顶级文官,被太监当狗杀,历朝历代也只有汉朝和唐朝发生过这种事。
甚至到了嘉靖时期,区区一个嗣君,甚至能和张太后以及杨廷和联手对抗,搞出大礼议这种奇葩事件。
如果是汉朝,早就像海昏侯一样,二十多天找出一千多条过错,然后废帝重新立皇帝了。
大礼议这种嘴炮把戏,也只有在宋朝和明朝这种文官掌控一切的朝代才能发生,武将强势的年代,都是直接宫变、兵变,玩的是玄武门之变,搞得是血流成河。
“那麓川?”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做到极致!”李显穆回过身来,郑重道:“为父已经让你兄长前往云南布政使司,让他去接手一地政务,同时接手大明在那里的探子,兵马未动,探子先行。”
李辅誉点点头,战争之中,情报是至关重要,兄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最适合这种事。
“孩儿可有什么可做的?”
“你先留在京中,注意一下士子之中的舆论。”
“儿子明白了。”
李辅誉心中明镜一片,这是要在民间制造一些舆论,父亲还是希望皇帝能回心转意。
李辅誉离开后,李显穆依旧站在堂前,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和儿子李辅誉心中所想不同,他并未想过皇帝会回心转意,微微叹息一声,“嫉妒会使人失去理智,愤怒会蒙蔽人的视线,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一切也就结束了。”
……
皇宫。
皇帝刚刚回到寝宫不久,就被孙太后唤了过去,他一进殿,孙太后就急声问道:“皇帝,我听说你在朝堂上和元辅争执了?”
朱祁镇直接炸了,气愤道:“母后,李显穆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以及顾命大臣的身份,一点都不给儿子面子,让我在群臣面前下不来台。
而且当初明明答应了我主导麓川战役,现在又出尔反尔,想要停止,我看他就是怕我得胜,继而声势威望大涨,影响他在朝廷上的威信,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什么忠臣?
我看他就是……”
“慎言!”孙太后瞪了朱祁镇一眼,又声音软化道:“元辅不是那样的人,他还是忠直的,你把今日朝廷上的事,详细给母后说一下。”
孙太后虽然和李显穆关系一般,但这些年对李显穆看在眼里,更何况先帝那么信任李显穆,她也耳濡目染,至今为止,虽然偶尔对李显穆权势过大不满,但却没有怀疑过李显穆的忠正之心。
朱祁镇没想到太后竟然没站在他这一边,顿时更是生气,不想说话,指着王振道:“王先生你来和太后说。”
王振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笑意,他意识到太后对李显穆还是颇有几分信任的,直接说坏话可能不太合适,于是眼珠一转,用一种略微偏转的语气,添油加醋的将今日朝堂上的话说了一遍。
这种话有时候杀伤力是非常足的,比如非常著名的高拱,说了一句“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被扭曲成了“十岁太子,如何做人主”,一下子就从对天下的担忧,转变成了想要换皇帝。
于是导致了高拱的倒台。
李显穆今日在殿中对皇帝自然是不客气的,但说话还算是有分寸,在王振的描述之中,却过分的突出了那些对皇帝不够尊重的言语,尤其是对皇帝年幼的评价。
这一下就激起了太后内心深处最重的担忧,她始终都记得李显穆是宗人令,大明诸藩亲王,他一清二楚,逢年过节,都会有晚辈登门拜见,其中有没有他特别看好的人呢?
先帝的子嗣虽然少,但孙太后知道,李显穆是存在其他选项的,还有仁宗皇帝的嫡子也在世,还颇有威望和贤名,按照“皇帝子为天子”的规矩,理论上,这些宗亲藩王,都有仅次于皇帝的继承权。
而且!
皇帝如今还没有子嗣,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孙太后不得不陷入深深的担忧之中。
“为之奈何?”
王振一听太后的呢喃,就知道自己的恐吓出现效果了,皇帝为什么会和李显穆的关系逐渐变差,就是因为在皇帝的心中,李显穆已然渐渐成了夺取他权力的反派。
如今太后一旦对李显穆产生恐惧心理,自然而然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直接进献谗言,而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历史上有多少皇帝,被身边人这样一点点的影响呢?
朱祁镇和孙太后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朱祁镇听着王振所说,又回想起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王振说的活灵活现,让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脸又被狠狠的抽打了一遍,一阵红、一阵紫。
孙太后见到皇帝的表情,自然就更认为王振说的没有差错,心彻底吊了起来。
王振眼见火候到了,当即进言道:“太后娘娘、陛下,为今之计,万万不能退让,否认元辅威势愈盛,而陛下威望愈弱,日后说话就会越来越不算话,麓川之事,必须继续推进。
陛下必须要强有力的驳回元辅所奏,谁敢反对就将谁拿下,告诉所有人,陛下乃是金口玉言,麓川之事,必然将会大胜。
只要麓川得胜,那陛下就会获得威望,而一直反对陛下的元辅,就会遭受非议,损失威望,日后陛下在朝中,就不会像是今日这般被动了。”
朱祁镇闻言眼中一亮,欢声兴奋道:“先生当真是朕的张子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