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面血井,夜魇吞楼(1 / 2)
客栈打烊了。
空气中残留着酒气、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额滴神啊,可算是消停了。”佟湘玉捶着后腰,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天天,比收十年租子还累人。”
她指挥着:“展堂,赶紧把门闩好!无双,收拾干净点!大嘴,厨房拾掇利索了!都弄完赶紧歇着!”
众人应着,各自忙碌起来,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兴奋交织后的慵懒。
白展堂利落地闩上门栓,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堂,油灯的光晕在地上拉出摇曳的影子。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老白,发什么愣呢?赶紧帮我把凳子搬上去!”郭芙蓉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白展堂甩甩头,把那股异样感归咎于今晚太过刺激,赶紧上前帮忙。
吕青柠已经趴在吕秀才背上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ipad。
郭芙蓉小心地把ipad抽出来,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眨了眨眼,再看时,屏幕已经全黑。
“眼花了?”她嘀咕着,也没太在意。
祝无双擦着最后一张桌子,抹布划过桌面,感觉指尖触到一点黏腻。
抬起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指尖沾了一点暗红色的、半凝固的东西,像是……蜡?
她皱了皱眉,用力擦了擦,那点痕迹消失了。
“大概是谁不小心滴的烛泪吧。”她心想。
李大嘴在厨房哗啦啦地刷着锅,水声很大。
他隐约听到后院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刮擦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啥玩意儿?”他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只有风声。
“妈的,自己吓自己。”他啐了一口,继续用力刷锅。
所有门窗都已紧闭。
客栈陷入了沉睡。
只有守夜的灯笼在门外廊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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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白展堂睡得不踏实。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走廊里奔跑,走廊两边是无数扇门。
每一扇门后面,都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指甲在抠刮木板。
他拼命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身后,一个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猛地惊醒,心脏怦怦直跳。
额头上全是冷汗。
四周一片死寂。
同福客栈的夜晚,从未如此安静过。
连通常的虫鸣鼠窜声都听不到。
静得让人心慌。
他侧耳倾听,只有身边郭芙蓉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从楼下大堂传来的,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入容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很有规律。
“谁忘了关紧水龙头?”他嘟囔着,翻了个身,想把头埋进枕头里。
但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令人烦躁。
滴答。
滴答。
他烦躁地坐起身,决定下去看看。
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
月光透过窗纸,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他摸着黑往下走,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越靠近大堂,那水滴声似乎越清晰。
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湿漉漉的呼吸声。
他停在楼梯拐角,探头望向大堂。
月光惨白,透过大门上的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
大堂里空无一人。
桌椅板凳都规规矩矩地摆着。
那水滴声……似乎是从柜台后面传来的。
他屏住呼吸,运起轻功,悄无声息地滑下最后几级台阶,如同鬼魅般靠近柜台。
水滴声越来越近。
还有那湿漉漉的呼吸声,也越发清晰。
他猛地探头看向柜台后面——
什么都没有。
只有擦得锃亮的地板。
水滴声消失了。
那诡异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一切重归死寂。
白展堂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
“真是自己吓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上楼。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靠近墙角的那张桌子底下,似乎有一小滩深色的液体。
他脚步一顿,凝神看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那液体似乎是……暗红色的。
而且,好像在微微蠕动?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碰倒了身后一把椅子。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中如同惊雷。
“谁?!谁在那儿?!”楼上传来佟湘玉惊惶的声音,接着是点亮油灯的声音。
灯光从楼梯口漫下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白展堂再看向那个角落——桌子底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老白?你搞啥呢?”佟湘玉举着油灯,穿着寝衣,哆哆嗦嗦地站在楼梯上。
吕秀才、郭芙蓉他们也都被惊醒了,纷纷探出头来。
“没……没啥,”白展堂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起夜,不小心碰倒椅子了。”
“亲娘哎,吓死额了!”佟湘玉拍着胸口,“赶紧回来睡觉!大半夜的,渗人得很!”
众人嘟囔着,重新缩回房间。
白展堂又看了一眼那个角落,确认什么都没有,这才满腹狐疑地上楼。
在他转身之后。
柜台侧面,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木质纹理上,缓缓渗出了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无声地,滴落在地板上。
融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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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客栈照常开门营业。
早点摊的香气飘了进来,冲散了残留的些许阴霾。
“都精神点!新的一天开始了!”佟湘玉打着哈欠,指挥着,“无双,把桌子再擦一遍!展堂,门口迎客!大嘴,早饭准备好了没?”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直到李大嘴端着一笼包子从厨房出来。
他脸色有些发白,脚步虚浮。
“大嘴,你咋了?昨晚没睡好?”郭芙蓉接过包子,随口问道。
李大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压低声音:“芙……芙蓉,你昨晚……听到啥动静没?”
“动静?啥动静?除了老白半夜发神经碰倒椅子,没别的啊。”
“不是……”李大嘴眼神闪烁,“我好像……听到后院井里……有声音。”
“井里?”郭芙蓉失笑,“井里能有啥?青蛙?”
“不是青蛙……”李大嘴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恐惧,“像是……有人在里面……小声唱歌……”
郭芙蓉一愣,随即拍了他一下:“去你的!少胡说八道!赶紧干活!”
李大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回了厨房。
吕青柠坐在她的专座上,摆弄着ipad。
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
吕秀才觉得奇怪,凑过去一看,发现女儿正在用绘画软件,画一些乱七八糟的、色彩暗红的线条。
“青柠,画什么呢?”吕秀才温和地问。
吕青柠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画面上那一团纠缠的、像是血管又像是触须的东西,小声说:“爹爹,它在动。”
吕秀才失笑:“画怎么会动呢?来,爹爹教你画小鸭子。”
他拿起ipad,想退出绘画软件,却发现屏幕卡住了,怎么按都没反应。
屏幕上那些暗红色的线条,在阳光下,似乎真的……微微扭曲了一下。
吕秀才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屏幕已经恢复正常。
他只当是机器故障,没再多想。
白展堂站在门口迎客,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他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
他猛地回头——街上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真是魔怔了……”他低声骂了一句。
祝无双在擦桌子。
她擦得很仔细,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当她擦到昨晚白展堂看到“污渍”的那个墙角桌子时,手指无意间碰到桌腿内侧。
一种湿滑、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抬起手,指尖上沾着一点透明的、带着腥气的黏液。
不像任何她知道的清洁剂或者食物残渣。
她皱着眉,拿出抹布用力擦拭桌腿。
那黏液很快被擦掉了,但那种滑腻阴冷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指尖。
营业时间,客人陆续上门。
一切看似如常。
但细心的佟湘玉发现,今天的客人,似乎都比平时沉默一些。
就连最爱说笑的几个熟客,也只是低头吃饭,很少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
中午时分,阳光最盛的时候。
客栈里坐满了人。
喧嚣声似乎驱散了那股莫名的寒意。
阿楚和晏辰也下楼了,铁蛋和傻妞跟在他们身后。
“掌柜的,昨晚睡得还好吗?”阿楚笑嘻嘻地问,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显得神采奕奕。
“还成还成,”佟湘玉笑着回应,“就是展堂半夜不睡觉,跑下去碰倒椅子,吓了额一跳。”
白展堂在一旁讪讪地笑。
晏辰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堂,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寻常的能量残留。
并非内力,也非已知的科技造物,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波动。
“铁蛋,”他低声吩咐,“扫描客栈能量场,比对异常波动。”
“是,老板。”铁蛋的电子眼无声地闪烁起幽蓝的光芒。
傻妞也微微偏头,瞳孔中数据流快速划过。
就在这时——
“哐当!”
靠近后院门的那一桌,一个客人手中的碗突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汤汁四溅。
那客人是个常来的货郎,此刻却脸色煞白,双眼圆瞪,手指颤抖地指着后院方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咋了这是?”佟湘玉赶紧上前。
所有人都顺着货郎指的方向看去。
后院门关着,门上的小窗糊着纸,什么都看不见。
“鬼……鬼……井里有鬼!”货郎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后院门。
一种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胡说啥呢!”佟湘玉强作镇定,“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肯定是你眼花了!”
“真的!我真的看见了!”货郎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个白影!从井里飘出来!头发老长!还在唱歌!唱的……唱的好像是……‘月儿弯弯照九州……’”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似作伪。
“月儿弯弯照九州……”吕秀才喃喃念道,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几十年前流行的童谣了……”
李大嘴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向后院方向,喃喃道:“我就说……我就说听见有人唱歌……”
恐慌,像无声的瘟疫,开始在大堂里蔓延。
客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已经悄悄站起身,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家别慌!”白展堂站出来,稳住场面,“肯定是看错了!我这就去后院看看!”
他给了郭芙蓉一个眼神,两人一起朝后院门走去。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铁蛋的扫描仍在继续,电子眼的光芒稳定而冰冷。
傻妞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靠近后院门的位置,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白展堂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后院门——
阳光瞬间涌入后院。
小小的院落,水井,晾晒的衣物,堆放杂物的角落……一切如常。
井口盖着沉重的木盖,上面还压着一块石头。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白影飘出来。
“你看,啥也没有!”白展堂回头对货郎说道,也像是安慰自己。
货郎惊魂未定地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确实空空如也。
他挠挠头,一脸困惑:“难道……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其他客人也松了口气,纷纷坐回原位,气氛缓和了不少。
“肯定是昨晚没睡好!”佟湘玉赶紧打圆场,“大嘴!给这位客官重新盛碗饭,算额的!”
一场风波似乎平息了。
只有阿楚,注意到晏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口井上。
井口的木盖,似乎……比平时偏移了一点点?
而且,木盖边缘,好像沾着一点……湿泥?
“铁蛋,”晏辰的声音极低,“重点扫描那口井。”
铁蛋的电子眼转向水井,蓝光微微闪烁。
“老板,井内水体成分正常。但井壁……检测到非人类生物留下的微量有机物残留,成分复杂,无法完全解析。残留物活性……异常。”
活性异常?
晏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楚也听到了铁蛋的汇报,她凑近晏辰,小声道:“辰哥,不对劲。这地方……好像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她说的“脏东西”,并非指灰尘,而是另一种……存在于她那个时代某些禁忌数据库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着的莫小贝,突然指着柜台后面,脆生生地说:“嫂子,那个算盘,刚才自己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柜台上的那架老算盘上。
算盘静静地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贝,别瞎说!”佟湘玉心里发毛,呵斥道。
“我没瞎说!”莫小贝委屈地扁嘴,“我真的看见了!那颗珠子,往这边滑了一下!”
她指的是算盘最边上的一颗珠子。
白展堂走过去,拿起算盘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常。
“小孩子眼花了。”他放下算盘,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然而,他放下算盘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柜台桌面。
指尖传来一种……轻微的、有规律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柜台木板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种感觉……和昨晚梦里,那无尽的走廊里,门后指甲抠刮木板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白,你又咋了?”郭芙蓉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没什么。”白展堂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有些发干,“手滑了一下。”
他不敢再看那个柜台。
仿佛那
下午,客栈的生意明显冷清了许多。
货郎见鬼的消息,似乎不胫而走。
仅有的几个客人,也显得心神不宁,匆匆吃完就结账离开。
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再次笼罩了同福客栈。
而且,比前一天晚上,更加沉重。
吕青柠不再玩ipad,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望着街道发呆。
吕秀才问她看什么。
她小声说:“等穿风衣的叔叔回来。”
吕秀才一愣:“哪个穿风衣的叔叔?”
“就是……拿枪的那个。”吕青柠比划着,“他说……他还会回来的。”
吕秀才心里咯噔一下。
张大勇走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该回去了,并没说过会回来。
青柠怎么会……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
佟湘玉早早让大家点了灯。
温暖的灯光,却似乎无法驱散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今天咋感觉这么冷呢?”郭芙蓉搓着胳膊,“是不是要变天了?”
白展堂看着窗外依旧明亮的天空,沉默不语。
他不是觉得冷。
他是觉得……“脏”。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粘稠的东西,附着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附着在每个人的身上。
铁蛋和傻妞的扫描工作一直没有停止。
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越来越模糊。
“干扰在增强。”铁蛋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但语速似乎快了一丝,“能量残留呈现扩散趋势,来源无法锁定。存在多种频率的异常波段,疑似……多重灵体反应,或……单一强大存在的不同侧面。”